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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前记忆

    在没上学之前,我一天到晚就在家附近自己玩,有时候去隔壁爷爷家里玩。附近的老头总能在他家凑出一桌麻将,以此来丰富无聊的晚年生活。耳濡目染,我同他家的孙子孙女也学会了一点麻将的打法。在他们大人不玩了的时候,我们小孩也开始支起一桌,玩儿的不亦乐乎。在隔壁姐姐们上学的时光里,我只能独自玩耍。

    夏天这个季节,是在我回忆里最深刻的。隔壁爷爷在堂前支起了麻将,出牌的喊叫声你来我往。到快午饭的时间,他们总是意犹未尽,不愿意下牌桌。有些人抓了一手好牌,于是叫家人送饭,一边吃饭一边打牌。他摸了一张牌,嘴在脸上咧开了花,“自摸”!赢了钱这才肯散场。有人赢就有人输,输了的人把牌双手一推,不耐烦的给钱下场,“不玩了不玩了……”不过他们总是口是心非,不打麻将也没什么好去处,只能凑在一起又支起了麻将桌。

    夏天的人总是一直在犯困,十二点至两点这段时间太阳正当头顶,是最热的时候。为了避免中暑,这段时间大部分人都把农活告一段落。饭后,家人会在房间里午睡。家里就两个床铺,母亲,姐姐和我在床铺上午睡。父亲贪凉,就在泥土夯实的地面上铺一张塑料薄膜,躺在上面开始休息。那个时候的夏天没有电风扇,只是拿一把蒲扇摇来摇去,以此来获得一丝清凉。

    隔壁家的舅公去县城干活赚了一些钱,给家里买了一台电风扇。那时候流行的风扇是立式的,一个圆形带配重的底座,一个长长的可伸缩的杆,上面是电机扇叶部分。这种风扇有四五个档位,带摇头。

    后来舅公家又买了大彩电,我就这样在他家跟着大姐姐们看了很多台湾偶像剧,看了引进的日漫。他们一放学,我就跟过去去她家蹭电视。日漫一集的时间很短,只有十几二十分钟,一般一天两集,像《四驱兄弟》《中华小当家》。由此我们非常珍惜这种节目,一旦错过就感觉非常遗憾,所以我们总是掐准时间等在电视机旁。

    在她们上学的时间里,我又只能自己独自玩耍了。夏天的下午,日头炙烤着大地,热气自上而下,弥漫整个地球。在日头没那么晒了的时候,父母开始去干农活,于是就把我放在隔壁爷爷家。他们在一边打麻将,我就在一旁自己玩儿。

    农村家庭总是喜欢养一些鸡鸭鹅的,他们也怕热总是在堂前跑来跑去,还拉了一些屎。隔壁爷爷顾着打麻将根本没空清理,于是就会吸引一些苍蝇落在上面。没处玩耍的我对着这些飞来飞去的苍蝇来了兴趣,在地上捡来别人吃完丢掉的果冻壳开始捉起苍蝇来,我的双手就这样在苍蝇与鸡屎鸭屎里来回穿梭。抓到了就把它盖在果冻壳里,看它困在里面找不到出口撞来撞去。有时候因为抓到绿头苍蝇而暗自高兴,它的头颈部被反射呈现绿色的荧光,在我眼里别提多好看了。

    没多久,打麻将的他们就发现了我。有些人在隐隐作笑,“你看,那个伢子在做什么?在那里捉苍蝇。哈哈哈哈……”隔壁爷爷听到了,过来严厉呵斥我,“哝不怕脏的呀,啊呀,去别地玩儿……”然后从灶塘里措出一把灰盖在鸡屎上,用扫把地箕把它扫走倒掉了。于是我悻悻地离开,去到门前的沟渠里抓小鱼了。

    家里门前不远处就是一大片农田,给农田灌溉的沟渠也是四通八达,交错分布。靠近家门口的就一条,附近住的人都到这里来洗菜洗衣服。我又去捡来两个稍大的果冻壳当做我的捕鱼工具,在岸旁水草边抓起小鱼苗来。大一点的鱼游得很快,反应迅速,活动敏捷,只能逮住小鱼苗摧残。小鱼苗一般在靠近岸边游动,成群结队的。我就用果冻壳上下包夹,一个挡住它们前进的方向,一个放在鱼群的后方,最后两个果冻壳合起来就能抓住一些。就这样,我能度过一个夏天。

    经常跑到外面晒很容易生痱子,后背满满的丘疹,可难受了。特别是在流汗之后,汗液中的盐分渗透到小丘疹的皮肤中,那叫一个痛啊。不过我还是会不记得痛,照例每年夏天到外面跑来跑去。

    傍晚时分,父母从田地里干完农活回到家,早已下学的姐姐已经做好了晚饭。房前屋后的丝瓜苦瓜豆角,随手摘下就是一餐。这些藤蔓似的菜攀爬是一把好手,有时候种子不小心掉落在房前屋后,它能顺着树爬到屋顶上。苦瓜和干酸菜是绝配,干酸菜是平时吃不完的酸菜晒干然后用枫叶盖上入锅蒸制而成,别有一番风味。炒茄子必须油要大下大蒜子爆香,然后再加水焖煮到软烂才入味。豇豆炒完隔夜的才入味,丝瓜打汤是最佳,黄瓜一般加糖或者盐凉拌一下最消暑。

    有时候姐姐周末在家,会和我一起拿上竹制的编筐去沟渠里抓鱼,这样晚上就能加餐。我们能抓到比较多的是鲦鱼,长条条的,身体常年在溪流里游动,肉质软嫩紧实。用油炸后干香酥脆,下酒一绝。不过我们家一般都是煎制,这样不费油。煎制后的鱼加青辣椒,蒜末,豆豉,这样烧出来的小鱼真的很下饭,鱼汤拌饭都能吃好几碗。有时候上游会有人药鱼,用辣蓼草或者其他有微毒可以使鱼晕厥的草,将它捣碎出汁,然后再将草汁倒入水中,这样就可以毫不费力地抓到鱼。再后来,我听说有了人造的鱼药,毒性更高效果更好。在这之后我们下游能捡到的鱼就更多了。有时候能捡到的鱼比较多,母亲就用油把鱼煎干后,再用炉灶里烧晚餐剩下的碳火㸆上一夜,这样能保存更久。

    晚饭过后,我们在门口坐着乘凉。太阳已经西落,天还剩一点亮光,隐隐约约能看见弯弯的月牙,但它旁边的一个星星极为闪亮。

    我很好奇,“爸爸,那是什么星?”

    “是扫把星,他是天上最亮的一颗星。他最忙了,他就拿着扫帚扫啊扫,其他星星就会慢慢出现了。”

    果不其然,天空越来越黑,随之星星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亮,漫天的星星在夜空中不停地眨眼,真神奇。直到后来学了地理,才知道那颗陪伴月亮的星星叫金星。中国古代在天文上称之为“长庚星”或“启明星”。

    夜深了之后,空气温度逐渐降下来,门前的土坪也不似如今的水泥地这么热。我们就把堂前的竹床搬出来,躺在外面吹着凉风,看着星空。隔壁爷爷家也搬竹床出来纳凉了,还把黑白电视机搬了出来。“过来看电视喽……”,他盛情地喊着。于是我们就把竹床搬过去一起看电视了。我总是最安静不下来的那一个,觉得电视节目无趣,我也看不明白,于是就跑来跑去。

    远处有几个小光点在那边一闪一闪的,有时候飞起来,有时候又落下。它们飞的很慢,还是比较容易抓到的。有一只萤火虫停在了一个芦苇叶上,我跑过去想把它抓住,一脚踩进了水坑里。我踉踉跄跄跑到竹床那边,把我刚抓的萤火虫给他们看。

    “哇,萤火虫,是你抓到的?好厉害呀!”,隔壁姐姐们夸着我。

    这时我母亲闻到了一丝不好的气味,“怎么有一股臭水沟里的味道?”。

    左看右看,原来是我。我的鞋上沾满了淤泥,散发着阵阵泥土味,立刻生气地把我提回家洗脚换鞋。

    该睡觉了,家里唯一用电的就是电灯,是那种钨丝灯泡。里面的钨丝发着亮光,照亮整个卧室。母亲说,“从现在开始,看谁先睡着,谁先睡着明天给谁一个糖吃。”听到有糖吃我就安静地躺着,看着灯泡里钨丝的亮光,调整眼睛的对焦玩。眼睛用力聚焦的时候,灯光看得很清晰,眼睛放松的时候眼前的一切就很模糊……哇,好神奇!就这样玩着玩着,眼皮逐渐变得很重,眼前慢慢变得模糊,我就这样睡着了……

    第二天起床就看到母亲在做早饭,还煮了肉汤。原来是家里要做一些板凳,要请木匠来家里。

    父亲把木匠请来了,是我三公。父亲进门,

    “叫三公!”

    “三公”

    “乖,今天来给你家打新凳子哈,过几天就有新凳子坐了……”

    那时候,家具一般是请匠人到家里打造的,不存在买这一说。一般做一套家具少则上十天,多则一个月。家里准备好木材就行,然后一日三餐,就住在东家了。家里用的竹制品也是匠人编的,他们被叫做篾匠。

    还有剃头匠,剃头匠的推子是手动的,那种发出银光的不锈钢推子,剪头发会把头发绞进去,所以有些地方剪头发叫“绞头”。在我的记忆中,我就被那不锈钢推子摧残了一次。那不锈钢剪子刀片也不锋利,我一边剪一边哭,一边哭一边挣扎。

    “你不要乱动,越动来动去我越不好剪。来,把他按住……”

    “不哭不哭,就剪这一次哈,下次不剪了……”

    哪怕之后村里开了理发店,都用电推子了,我都不喜欢剪头发,总是把头发留到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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