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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一只小畏兽

    路辛夷脸上闪过诧异,但她没有急着打断,而是听他继续说下去。

    天上的月光一如既往地清亮,风轻轻吹过,夹着几分寒气,轻轻地撩拨天边的云彩,却是带着几分孤傲——连暧昧都未敢捎带一些温柔与亲切!几朵流星在天边垂着,仿若从大野之中挂上去的一般,闪着忽明忽暗的光,山坡流入尽头,追逐着无边无际的黑暗。

    一切都仿佛徒劳,可一切都未曾是徒劳。

    泠转过头看着辛夷,眼中也闪着忽明忽暗的光:“他逃啊逃,可终于被一个看似是忠君爱国之人抓住了。他以为他命不久矣,没想到,此人抓了他,问了他主人的名字,反倒是偷偷把他放了!”

    路辛夷的眼光有些躲闪:“是……是流章吗?”

    泠点点头,笑道:“是啊,你见过吗,还有畏兽一次都没救主人,反倒因为主人的名号而获救了!”

    路辛夷攥着缰绳,马儿悠悠地走着,马蹄声在路上踩出嘎达嘎达的声音,倒叫人十分安心。

    可马儿一去不返,她心口突然有些窒息,尤其是想到流章的名字之后。

    她道:“倒也算是无心功德了。所以后来,那畏兽就又回到了月城,然后在一次街上的偶遇,遇到了一个人,那人正在和国公府争论,畏兽趁其不备,吃掉了他的影子?”

    泠笑出了声,眼眶泛红,他微笑着点了点头。

    几人继续前行,没多久,前面的淞停了下来,一老人挡在路中间,双眼失明,衣衫褴褛,背上背着一行囊。

    涂山淞下马来,上前问道:“老人家,此处荒野,您要去什么地方?”

    老者摇摇头,用空洞洞的两个眼眶看向他身后疾步跟上来的泠、辛夷二人,等二人走近了,淡然道:

    “你如今倒换了副好皮囊。老朽一生所捕妖兽无数,却只你一人成了气候。”

    泠看到那老人,先是一怔,继而跳下马来,带着几分不情愿,恭恭敬敬行了礼。

    路辛夷也跳下马来,一眼便认出是之前所救的养小狐狸童子的画师,惊道:“老伯,你的眼睛!”

    老者冷笑一声:“这有什么可惊叹的!老朽一生捕妖无数,被几个逆子回来中伤了眼睛,这有什么可惊叹的!”

    说着,他伸出一只手,手心朝上,伸向泠:“没钱了,听说你现在当了世子,给两个钱花花!”

    泠虽然心中不忿,但看眼前的老者早已步履蹒跚,不免生了恻隐之心,一边从腰上解下玉环,一边问:“我听说你收了灵狐当徒弟,借人家的福泽做了画师,怎么如今这样落魄。”

    老者接过玉环,皱着眉骂骂咧咧道:“什么灵狐不灵狐,那玩意儿是我想逮就能逮的吗?!老头子我至今一根狐狸毛也没见过!再给点现钱!这哪能够!”

    泠面上无光,摸了摸怀中,实在没什么了。路辛夷边从怀中摸出钱,边问:“就是之前和您一块儿摆摊画像的童子啊!您不记得他了吗?”

    说罢,她将钱递给老者,怎知那老头一把打开她的手:“什么童子!老朽都是一个人摆摊十余年!莫名其妙!老朽不要你的钱!老朽又不是叫花子!”

    几人一时竟无语,淞解开钱囊,从其中掏出一些,递给泠,泠又递给老者,他这才勉强收下。收了钱,便拿着拐杖又向远方去了。

    望着黎明中老人孤独的身影,泠有些凄然:“阿翁他,即使我幻化了人形,附身在别人身上,也不用看,就能认得我。”

    淞拍了拍他的肩:“阿翁识你,是用心,用感觉的。如果能看得见你,反而要被你这幅面容迷惑了。”

    泠看了一眼淞,向他笑笑。在这个男人面前,即使他恢复面容,即使他温润如玉,即使他努力模仿着人的一举一动,也黯然失色。

    几人上马,泠又不自觉道:

    “阿翁他一生最怕孤独,虽然他捕获我,又将我卖给别人,可他从未苛待过我。我那时年纪小,以为他的管束是一种束缚,一心想着要逃走。阿翁只会画像,如今却不知怎么伤了眼睛,从今往后,阿翁的生计该如何维持啊!”

    他说到一半,眼中开始泛泪。

    路辛夷上马,贴近他,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你别怕,泠。阿翁这样善良的人,一定会吉人自有天相的,你看小狐狸阮儿,不也拼尽了全力救他吗?爱出者爱返。”

    泠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他怔怔地看着辛夷:“辛夷,你怎么知道他叫阮儿?你见过他?对啊,阿翁他,为什么说他不记得阮儿了呢?”

    路辛夷看着面前的二人,此时天边已泛出鱼肚白。她知道,天亮之时,就将会是离别的时刻。而今一别,又不知该何时相见。

    她叹了口气,将阮儿是如何化了自己的灵基救得阿翁,而阿翁又忘记他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泠听罢了,只低头感慨良久:

    “阮儿少年,尚且能如此,我却无以为报,实在不该。”

    言罢,他看着二人,又看向天边的鱼肚白——那是阿翁离去的方向,道:“我留在此处的原因,本就是为了救辛夷,以还她马厩相救之恩,以应我性命相报之诺。如今功成,烦请二位允我前去追赶阿翁,以养他终老,尽生前之孝!”

    辛夷和淞欣然同意。

    几人告别之际,泠又道:“今后若有什么事是我能帮的上忙的,还请来国公府找我!若泠还没有死的话!当然,淞公子的钱财,我会不日还于公子所辖店铺私账上!”

    淞没说什么,只是嘱咐他保重。辛夷含泪告别,没多久,只见一少年白马远行,奔向那天地交接之处的地平线,风吹起他的发,马鬃飞扬,一时间少年意气,负剑之狂仿若初入世的侠客。

    她长叹道:“有人生于淤泥,却报以恩义。背负骂名,却心怀坦荡。侠客从来不是剑术高超者,而是持义胆忠勇者。泠,真君子也!”

    淞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辛夷,朝阳清丽,将她也衬托出不少光彩。

    “泠只是那副肉体的名字,他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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