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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秘密

    回去比来时轻松。

    公交车上,迟雾盯着周姨发来的号码半晌,像是做梦般捏了捏自己手指,居然这样拿到谢淮京电话了。

    【小迟老师,谢淮京没接电话,晚点我联系上了跟你说。】

    周语琴发来微信。

    迟雾回了个好,将号码存入通讯录。直到回学校,都没联系上谢淮京。

    下午要去便利店兼职,整理好货物后,迟雾想了想,还是给谢淮京打了个电话过去。

    陆星河的东西包裹得很好,万一不小心磕了碰了,她赔不起。

    电话那头响了好几声才被接起。

    “谁?”他声音低哑,带着被吵醒的不耐烦。

    迟雾将玻璃门关上,声音温和,“是我,迟雾。”

    电话那头默了默,随即传来一声嗤笑,打火机“咔嚓”发出声响,连带他声线也质冷许多。

    “挺有能耐。”他说。

    “号码是周语琴阿姨给我的,陆星河托我带了东西给你,周阿姨给你打了电话,没联系上你。”

    话落,她听见打火机“啪嗒”被扣上,谢淮京似在喝水,吞咽的声音很小,仿佛他就在身侧。

    迟雾将手机拿开了些,低头看脚尖,等待他喝完。

    过了一分钟。

    “地址。”他说。

    “我在便利店。”

    “我晚些过来拿。”

    “好。”

    挂断电话,迟雾摸了摸耳朵,回到收银台里面。

    晚上便利店生意高峰,迟雾忙完时已经快八点,谢淮京还没来拿东西。将包子放进微波炉打热,正打算再给谢淮京发个短信,玻璃门从外面推开。

    “叮”—

    包子热好了,迟雾先去拿放在里侧的袋子,有些重量。

    谢淮京并未接过就走,从冰柜里拎了瓶水,“拿盒烟。”

    他直接在玻璃上给她指了烟的品种,黑色的包装,两侧用金边镶嵌,是店里最贵的烟之一。

    骨节分明的手拆开烟外面的塑料包装,磕出一根衔在嘴里。

    迟雾开口提醒:“店里不能抽烟”。

    谢淮京看着她,将烟拿下笑得散漫,“咬在嘴里过过瘾也不行?”

    迟雾眨了眨眼:“可以。”

    谢淮京低低笑了声,将烟在手中掐断,扔进柜台边垃圾桶。

    迟雾以为他要离开了,却见谢淮京转身在收银台边上的凳子坐下,陆星河送的东西被他放在脚边,黑裤包裹下的长腿笔直修长。

    他敛着眼,睫毛在眼睑投下一片淡淡的阴翳,薄削的唇抿直,情绪有些不佳。他手机微信不断在响,此时便利店只有他们两人,语音一字不漏落入她耳朵。

    “你去哪儿总得说一声吧,我好歹是你女朋友,能不能尊重我一下。”

    包子的热气冲上眼睛,迟雾眼睛被烫得有些难受。

    谢淮京没回,衬衫袖子撩起来到手肘,小臂线条流畅,打火机在指尖打圈。

    “你抽吧。”迟雾说,“一根没事。”

    收银台有半人高,她坐在高脚凳上,小口小口吃着包子,面前放着红色封面的书。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马尾,露出白皙的脖颈,随着她低头,隐隐可见皮肤下的血管。

    安静又乖巧。

    谢淮京心尖仿佛被羽毛蹭了下,胸口的烦躁奇迹消散几分。

    迟雾起身,从收银台下面的柜子里拿出白绿色包装的糖,扫码之后上前几步,“抽完烟吃块这个糖,应该会好一点。”

    因为离得近隐隐嗅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是任何一款香水,像细雨天盛开的栀子。

    谢淮京眉心猛跳一下。伸手接过,桃花眼上扬,“谢谢小同学。”

    声线慵懒,迟雾莫名听出几分缱绻,垂下的手背在身后,纠正他,“我叫迟雾,我有名字。”

    谢淮京喉间溢出笑,起身。

    玻璃门再次被推开,他站在台阶下,磕出一支烟。

    他侧对她,打火机窜出青橙色的光。路灯柔和他的轮廓,掸烟灰时眼微垂,喉结随着吞吐的动作上下滑动,青蓝色烟雾从指间晕开。

    似察觉她的视线,谢淮京看过来,隔着玻璃和夜色,莫名生出几分别样意味。

    搁在一旁的手机响起,迟雾捞起来看。

    爸爸打来的。

    “喂,爸爸。”她声音很低。

    “在上课吗?”

    “没有,我在图书馆,不能大声说话。”

    她不能告诉爸爸自己在做兼职,他会觉得是钱不够用,更舍不得她这么辛苦。要是爸爸知道了明天会起个大早去银行排队,给她汇钱。

    “哦哦,咳咳咳,那好好学习,咳咳。”

    迟雾眉头拧起,“你还没去看医生吗?”

    “看了,就是普通感冒,吃了药也不见好。”

    迟雾:“那就去医院看,挂个号。”

    “感冒而已,去医院又得花几百块。”

    迟雾咬了咬下唇,声音更低,“这个钱不能省,不能拖。”

    “没事,我能吃能睡能跑的,过几天就好了,倒是你,我听说饶京很热,千万别中暑了。身上钱还够不够?”

    几乎每通电话都会绕回到钱够不够上来。自己生病了舍不得看医生买药,攒的所有钱都给她。

    “够的。”迟雾说,“学校食堂饭菜很便宜,比初中都便宜,而且还很好。”

    “那就好那就好,吃好点,多吃点肉多喝点牛奶。”

    “知道了。”

    “那你好好看书,爸爸不打扰你了。”

    “嗯,拜拜。”

    挂断电话,迟雾在通讯录找寻着同村跟他们家关系比较好的叔叔。

    “想把书撕烂?”清越的声线自头顶响起。

    迟雾蓦地抬眼,发现谢淮京不知何时站在面前,而书的一角被自己的指甲刮得变了形。

    谢淮京本就比她高整整一个头,将她情绪变化完全收入眼底。鹿眼清凌凌的,此时多了一层水雾,但很快又散开,坦然,自如。

    这天晚上,两人是一起回学校的。迟雾背着书包不急不慢走在他身后五步远的距离。

    像极原来他们放学一起回家的时候。

    刚到篮球场,迟雾就看见计算机系花等在树下,几乎是立刻她停住脚步,将自己与谢淮京的距离拉得很远。

    “回来了。”系花笑着说,目光却是越过谢淮京看向她。

    迟雾没多做停留,脚下转了方向,从另一边绕着走。

    谢淮京回头就只看见一道背影,脊背挺得笔直,两条细长的腿却交互得很快,生怕多留一秒。

    “谢淮京,我不介意你跟别的女人聊天,暧昧,但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女朋友,总得给我留几分面子吧?”系花笑说,半点不见生气。

    空气里翻滚的躁热让他心烦,他磕了支烟点上。

    夜色映衬下,他轮廓更深了几分,黑眸倒映跳跃的火光。谢淮京有一张无可挑剔的脸,上流社会从小熏陶的冷然绰约,从出生就站在山巅,睥睨在低端挣扎的人。

    让人生畏,更让人向往。

    这样的人习惯掌握主动权,厌恶被过问,被管控。

    系花缓了缓语气,温柔许多,“不早了,你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见。”

    谢淮京吐了个烟圈,青蓝色烟雾模糊几分他的轮廓,他开口,声音清冷如深夜的雨,“要不要理由?”

    系花愣了愣,“什么意思?”

    “分手的意思。”他面色淡淡,“有没有什么要说要骂的?”

    他冷淡得仿佛不是当事人,系花看着他,眼眶渐渐红了,但没有哭出来,只是问,“因为迟雾?”

    谢淮京没回答,“没有我走了。”

    “谢淮京,总有一天你会遭报应的,被人当垃圾一样甩开!”

    身后传来尖锐的声音,谢淮京嗤笑一声,头也没回。

    ——

    迟雾洗澡出来就从荀瑶口中得知谢淮京又分手了,并且系花还怒声诅咒他。

    “谁敢把谢淮京当垃圾一样甩啊。”荀瑶说。

    迟雾喝水的动作顿了下。

    董尚熙接话:“那谁说得准,因果报应,也许真有一天谢淮京收心了,结果对方就是不喜欢他。”

    荀瑶摸着自己根本不存在的胡子,“这种情况一般只出现在偶像剧里,女人,你成功的引起了我的注意,我龙傲天今天就要闯进你的生活!”

    董尚熙扔给她一个抱枕,“我好久没见过这么油的龙傲天了。”

    荀瑶不甘示弱,两人笑打在一起。

    迟雾被她俩逗笑,爬上床插入耳机,把声音开到最小,点开校园论坛。

    谢淮京的帖子就在第一页,最新的就是荀瑶说的那个,拍视频的人在男生宿舍,看高度在二楼。

    视频里谢淮京听到这句话头也没回,半点不在意,迟雾却心口有些发闷。

    她想起那年,那天晚上下着雨,隔壁邻居的爷爷敲响他们家的门,问有没有看到谢淮京,下午他和家里发生了不愉快后出去就再也没回来。

    乡村雷雨天,恐会出事。

    爸爸让她留在家里,自己和隔壁几个叔叔出去找,她看着外面雨越来越大,大人们迟迟不回来,再也坐不住撑着伞出去找。

    村子里都找遍了,没看见他,她想起他最喜欢在村头篮球场的山坡坐着,她跑过去,路上摔了一跤,身上全是泥巴。

    她看见被大雨淋透的谢淮京,他垂着头,半点不见平时的轻狂张扬,像被抛弃无家可归的小狗。

    她过去,“你怎么了?”

    谢淮京没说话,她知道他心情不好,就默默陪着他,直到大人们终于找过来。

    回家后,她好奇的问爸爸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爸爸摸摸她的头,温柔的跟她说——

    “这个你要去问问他本人,如果他不愿意说,我们不要贸然打听,这是对别人的不尊重,知道吗?”

    她点点头,“知道了。”她又想了想,“那我现在可以去给他送吃的吗?他好像都没吃饭。”

    隔壁爷爷一把年纪了,这个时候再弄吃的很麻烦。

    “可以。”

    她将晚上的包子,馒头,还有爸爸带回来的牛奶全都装进袋子里,撑着伞跑去他们家。

    邻居爷爷告诉她,他回来后就在房间里不说话。她敲门进去,献宝似的给他看。

    “遭了,我忘记带桃子了,我爸爸今天刚摘的,可好吃了,我现在回去拿。”

    谢淮京叫住她,“不用了。”

    迟雾回身,“那你先吃这些,我欠你一个桃子,明天还你。”

    那天她陪着谢淮京吃完饭,问,“你为什么要淋雨呀?”

    当时谢淮京看着远方,电闪雷鸣时映衬得他的脸苍白。

    他平静的开口,“因为我是垃圾。”

    他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轻声笑着,把话补全,“垃圾就该被大雨冲走,在垃圾堆里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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