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第九章

    为了效果,舞台的灯光通常远比看上去的更加明亮,西宫鹤影站在光芒下,唇角是微不可查的促狭笑容。他没有让观众发现:

    “小侦探,喵一声,我就放你回去。”

    “……”江户川乱步有着一双极其漂亮的绿眼睛,猫一样,清澈而淡漠,略有些狭长。他很少把眼睛睁开,总是眯眯眼,毕竟这世界上大部分事情都不值得他去仔细关注。

    但是现在。

    猫猫瞪人!

    好像就是一瞬间的事情,他被换上了猫耳猫尾。聚光灯在头顶照耀,彩绘风的玻璃把漂亮的光影打在他的脸上,迷幻且朦胧,放眼望去尽是闪烁的灯光和人影。江户川乱步一时间愣住。

    被这么多媒体拍了照片,就算是他也会觉得有些羞耻啊!名侦探应该因为破案出名,而不是猫耳play!

    “你是故意的。”他被困在玻璃箱里,手掌贴着玻璃,他能感受到周围留了缝隙,不至于呼吸不过来,但绝对不可能让一个人短时间内通过,“记仇,小气,真是恶趣味的大人。”

    “咪。”西宫鹤影发出逗猫的声音。

    虽然小侦探不可能配合演出,但表演仍旧要进行。西宫鹤影拈起桌布一角,手一抖就覆盖在箱子上。江户川乱步隔着玻璃,又隔着布料的朦朦胧胧,隐约能听见外面如潮水的鼓掌声。

    发生了什么?他第一次如此抓心挠肺。

    明明这魔术就发生在他身上,他却没有一丝头绪。

    异能力者的作弊?不,不对,面前的男人不像是有异能力的模样,他的自信来源于其他的事物。

    而且那时候他们离得那么远,舞台上的噪音比想象的大,他不应该能听见他的声音。对口型?他那时候有往自己的方向看吗?

    这人一定有别的渠道可以观察他所在的区域。

    视野又蓦得一黑,他再度睁眼时,已经坐回原来的座位,面前的才打开不久的波子汽水。

    “乱步,你刚刚……”社长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惊奇,显然也被魔术震撼到了。

    完全弄不明白——

    江户川乱步盯着自己的指尖,又盯着舞台上表演纸牌戏法的人。那是很简单的魔术,只是依靠手指的动作将纸牌藏好而已,理论上来说只要速度够快,谁都能练出来。

    但是刚刚他究竟是怎么到舞台上的?

    “刚刚那个魔术,是什么原理?”江户川乱步听见不远处有一桌人在聊闲天,“这么远的距离,随机挑选观众?”

    “太宰君,魔术的秘密可不能随便透露,而且我也不知道哥哥用了什么办法。”

    “你确定你哥没用异能?”

    “当然。”西宫月昳答道,“他很尊重魔术。”

    江户川乱步就一点点摸过去,站在那一桌附近。

    他走过去了,社长的视线便也跟过去了。而多了个人靠近,森鸥外的视线正落到江户川乱步这个刚刚出现在舞台上的少年身上,惊鸿一瞥,他直觉这个少年挺像一颗没打磨的璞玉。

    两边视线一撞。

    “……”

    “……”

    真巧。

    你也来带孩子啊。

    银狼阁下与如今的Mafia首领各自坐着,今夜故友相见,却也难得不必针锋相对。童话嘛,没有你死我活的争斗。

    “你不是刚刚舞台上的那个吗?”中原中也是正面朝向江户川乱步那桌的,因此也最先看见乱步靠近的人,他今夜有些兴奋,很是热情,“刚刚的魔术好精彩啊!”

    爱丽丝也看见了,她挥挥小手,童言无忌:“你是不是托呀。”

    “不是。”江户川乱步又眯起了眼睛。他自然看得出这里两桌人都是什么样的人,只是今夜如此童话,他判断不会有任何危险。

    没有空位,他就回去自己拖了个空椅子,强行和他们拼了一桌。

    “你好呀。”西宫月昳和他打招呼。

    江户川乱步颔首,简单而直接:“你是他弟弟,但是真实关系真的如此吗?”

    “你们是港口Mafia的人,在愚蠢的大叔手底下工作。你……”他看着爱丽丝,“你好像不是人。”

    两句话,一桌人都沉默了。

    连带着隔壁的森鸥外也沉默了。

    这里一桌,有一个算一个,就中原中也最简单,最没有“装”。而且看着挺像人的,比人还像人。

    社长其实和他提过不要随便揭穿别人的事,但江户川乱步哪里理解这个?对他来说这两句话根本不是揭穿,只是很普通地说出事实而已,就像大家打招呼一样。

    森鸥外有些警惕和愕然,但更多的是欣赏,太宰治有些炸毛,但掩饰得很好,他太不喜欢被看透的感觉。至于西宫月昳,他也多多少少被吓到了,好在一贯冷静,并不慌张。他说:“你是侦探吗?”

    “是名侦探。”江户川乱步整个人不高,他把两条腿放到椅子上,盘起腿来。他有些不高兴,很明显眼前的几个人都不喜欢他说的话,但他们却各自挂起微笑,故作神秘。

    在魔术这个推理游戏上没有任何的头绪,让他有一些小暴躁。但是遇到一个解不开的谜题,心里反而猫挠似的想知道谜底是什么,非要把答案弄到手不可。

    西宫月昳默默把零食推到了他面前。

    这个黑色猫猫看起来被他气炸了诶……没想到横滨的侦探这么不经逗,美国那边认识的人明明就……

    周边依然掌声四起,几个大型魔术之后,表演就要进入尾声了。

    中原中也在状态外:“刚刚的魔术,你是怎样到舞台上的?”

    这句话解了围,乱步的注意力立刻被分到这个上面。他气鼓鼓,脸颊鼓起来变成炸毛小动物:“我也不知道!”

    “但是刚刚的魔术真精彩,”中原中也是那种特别好的观众,大家鼓掌他也跟着鼓掌,当气氛组,“你忽然出现在台上的时候大家都愣了一下,还以为是小黑猫成精了。”

    舞台上的魔术师正从帽子里捞小动物,他捉出一只白色的兔子,然而一只黑色猫猫头也跟着钻了出来,紧接着是好几只白鸟。

    太宰治也跟着点头,他是含着笑的:“很可爱。”

    这笑不是中原中也那种发自内心的满足,而是恶作剧风味的,江户川乱步虽然读不懂人心,但智慧却告诉他眼前的棕发少年在冒着恶意。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

    江户川乱步一摸头。

    毛茸茸的、黑色的、尖尖的两个东西。

    猫耳居然还在——

    噫!

    他刚刚就是顶着这俩猫耳穿过人群搬凳子的吗!

    乱步猫猫张牙舞爪,一口吞掉了桌上的粗点心!

    演出结束了。

    掌声雷鸣,在舞台装饰的缓缓摇动下,奇异的画卷彻底铺开,西宫鹤影再度向观众致礼,后台的工作人员和此前表演中客串的助理也纷纷上台。

    现在是欢呼的时间了,热情的粉丝们高呼着,尖叫声此起彼伏,都想拥上来要一份签名。

    人实在太多,工作人员不得不开始维持秩序,以防发生踩踏事件和不慎落水。西宫月昳也站起来,想离开A2区。

    没成功。

    他被涌过来的人卷走了。

    “采访一下!刚刚被选为幸运观众出现在台上是什么感觉?”“你真是太幸运了!可以被选中,我可以和你握个手吗?”“亲爱的,你头上的猫耳卖吗?我有的是钱。”

    好多人,数不清的人。他们围住的江户川乱步,一开始还只是采访,但很快,黑色猫猫头被不知道从哪伸出来的手揉了一把。

    又一把。

    那简直是地狱。

    等江户川乱步从地狱里挤出来时,他头顶的黑色猫耳发卡只剩下一只了,天知道另一只被谁薅走。他头发凌乱,衣服也皱了,周围的正常观众早就走了七七八八,包括刚刚那桌上的几个人。

    只有社长在等他。

    “社长……”乱步不自觉就有些委屈,撇着嘴跑过去。强大而凶恶的银狼阁下周边没有任何人,很安静。

    他仰头想和社长说点什么。

    但。

    社长冷着脸伸出了手——

    他揉了一把只剩一只耳朵的黑色猫猫头。

    先撸猫!

    ……

    西宫月昳喜欢热热闹闹的人世间,但他一点也不喜欢如此拥挤的情况,他个子小,被人一挤就毫无反抗能力地推向了远方,认识的人全不见了。

    西宫鹤影那边也被粉丝环绕,麻烦得要死。

    他好不容易才从人流里挣脱出来,躲到静谧的小路上去,边上就是人工湖。彩灯很少,光线暗极了。

    西宫月昳干脆就站在湖边整理起自己的衣服,把袖口的布料仔细叠好。

    “咕噜咕噜咕噜……”

    “……”

    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西宫月昳站在湖边的石头上,往下看是一张太宰治的惨白小脸。

    “太宰君你究竟在做什么?”他感到迷惑,“扮演水鬼吗?”

    “我在入水咕噜咕噜……”

    “可是人工湖的水只有70cm呀!”

    “咕噜咕噜咕噜……”太宰治从水里翻身坐起来,果然这水异常的浅,坐着都不会被淹没。两支水草插在他头顶,和绷带缠在一起。

    ——娇俏水鬼在线卖萌。

    “人太多了。”他穿着黑色的衣服,浸透了水就更加暗沉,湿发络结成一撂一撂贴在白皙额头,干净但鬼魅,“然后我就掉下水啦!”

    西宫月昳才不信。

    他站在石头上:“泡水里不冷吗?我拉你上来吧。”

    但太宰治没动。

    他坐在水里,夜里的池水是暗色的,要把人吞没的颜色,而他的衣服比池水更黑。这个角度下,鸢眸棕发也如墨染,沉沉不见一丝光亮,就剩下那惨白的脸色。

    一颗水珠恰恰好从发丝滴下,滑过眼睑,顺着面庞的弧度一路向下,汇聚到下巴尖尖。

    嘀嗒。

    好安静。

    “今天晚上真好啊。”他的语气一点都不像是觉得好的样子,平淡而古怪,“童话,送给成年人的一场梦。”

    “夜晚本来就是用来做梦的。”

    “童话与美梦,有什么意义吗?醒过来依旧是那样,有什么变化吗?这世界依然在腐朽着毁灭,我如此,你亦如此。西宫月昳,我真的挺想问问他,真的有必要沉迷在这些虚假幻梦里么。”

    “你可以自己去问他。”西宫月昳蹲下来,尽量地和太宰治保持一条水平线,“只是一次放松而已,不需要有意义。你看,大家都玩得很开心,至少此刻如此。”

    “起来吧,感冒了就不好了。”

    他伸出一只手。

    “哪有那么多意义,现在是现在的意义,活着是活着的意义,太宰君在这里,就是太宰君的意义,就像今夜加了冰块的柠檬茶,融化的冰块是融化冰块的意义。至少我很喜欢那味道。”

    他抓出另一只湿滑冰冷的手。

    他们一起跌在柔软的草地上。

    湿漉漉的。

    太宰治甩了甩头发,边上杨柳树的暗绿小彩灯一闪一闪,于是他身上的水珠也一闪一闪。

    凉凉的,但很有活力。

    他按着西宫月昳:“我还有一个问题。”

    “嗯哼?”

    远远的传来观众拆礼包的声音:“好多月亮元素的小东西啊。”“你不知道么,西宫鹤影有个弟弟,名字里带‘月’,他可宠弟弟了!”“真的吗?太羡慕了!”

    “那侦探说你和你哥哥的关系并非真实,我想知道……”太宰治的眼神在燃烧。

    那是好奇之光,八卦之火。

    “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小灯烁烁。

    太宰治头顶插着的两根水草。

    绿到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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