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5 第 325 章

    陆景堂说得轻飘飘的,好像真的很简单。

    他半下午的自己走回来,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让人有种一拳打到空处的落差感。

    之前陆文达每次考试,哪次不都是搞得惊天动地,要上战场的架势,怎么陆景堂考个试,就跟出去溜达了一圈一样,比他上学时候回来的还早。

    不过家里其他人也不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景年见阿兄果然回来了,终于放下了那份担心,原来去赶考,真的不会死掉啊!

    陆景堂中午只吃了一点儿自己带的干饼,天气太冷,饼又干又硬,水囊里的水也冷了,他吃了两口填填肚子就算了。

    回到家,陆蓉立刻去给他下了一碗热汤饼——就是自己擀的面皮切成手指宽的面片儿,还打了个两个鸡蛋进去。

    陆景堂在堂屋吃面,景年牵着他衣摆,小尾巴一样跟着他。

    陆景堂夹起鸡蛋吹一吹,喂给崽崽吃一口,自己再扒两口汤饼,热汤饼下肚,热气从肠胃蔓延至全身。

    他吃两口,就喂崽崽一口,景年嘴巴小,一次只能吃一小块面片儿,吃得也慢。

    陆景堂知道他吃过午饭了,就是给他点儿吃的哄哄他,他们家几个孩子,打小亏嘴,他做了那场大梦,如亲身经历,倒是好一些,陆蓉和景年都是贪嘴的。

    陆蓉干完手上的活儿,端着一碗热面汤进来,这是给陆景堂煮汤饼剩下的,好歹是细粮白/面煮出来的,不能浪费,她都给盛了出来。

    问过陆景堂,听他说不喝,陆蓉就端着汤自己喝起来,边喝边跟陆景堂打听:“阿兄,你看见陆大了吗?”

    陆景堂淡定回:“看见了。”

    不光他看见了陆景贤,陆景贤也看见了他。

    他是坐族学安排的牛车去的,因为不顺路,牛车只送本村的考生。

    一个童子试而已,还不一定考不考得过,族学能安排牛车已经很不错了,而且是管送不管接,他们得自己回来。

    但陆景贤,他牛车都没得坐。

    五里村可不如陆家村富裕,村里只有两户人家养牛,其中一户还没有车架,唯一一户有牛车的那家,人家今日没有出行计划。

    即便有,也不可能那么早走。

    所以陆景贤想坐牛车的话,只能租车或者包车。

    租车,家里没有会赶车的人,包车,包车最起码得几十文,一来一回呢。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陆景贤现在也算当家了,坐拥好几亩田地,过得还不如以前没分家的时候。

    好歹那会儿他三两天便能吃一个鸡子,不时的能吃一口荤的。

    现在呢?阿奶天天念叨着家里没了进项,要省着吃穿。

    他阿娘还怀着孕,怀像不好,陆刘氏生怕幺儿的遗腹子生不下来,也不敢苛刻儿媳妇了,家里有点儿好吃的先给了陆田氏。

    既没有好东西养身体,又得刻苦读书,家里人少之后,活没少,一家子老的老孕的孕,陆景贤下学之后还得帮忙干活。

    不夸张的说,陆景贤这几个月熬下来,生生瘦了有十多斤。

    他原本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应该长肉长体重,但却被生活搓磨得瘦了一大截。

    若说他心里没怨气,是不可能的,恰恰相反,陆景贤心中怨气大了去了。

    可大房已经搬走了,二房虽住在一处,陆文元和小刘氏都滑不溜手,不像大房夫妻那样老实。

    他们夫妻俩早出晚归,一个在地里干活,一个来陆家村找陆杨氏一起造纸赚钱。

    三郎四郎天天去学堂读书,陆芳要么跟她阿爹下地,要么跟她阿娘来陆家村,也是经常不着家,想抓他们帮忙都找不着人。

    他唯一能怨的,似乎只有近在眼前,夺走了他爷奶和阿娘对他所有关注重视的未出生的胎儿。

    可陆景贤能读书的机会是他忽悠着陆田氏,以腹中胎儿为要挟,才让陆家二老同意的。

    他不仅不能表现出不满,还得表现得对他阿娘肚子里的孩子十分喜爱。

    在陆景堂梦里,三房的兄妹三个感情极好,陆景贤和陆芷是龙凤胎,自幼一起长大,陆芷靠着陆景贤享受了许多好处,自然跟这个阿兄亲近。

    陆五郎——现在是陆六,陆六是遗腹子,陆文达虽然死了,但梦里他们并未分家,靠吸大房和二房的血,三房过得还算滋润,陆景贤对这个幼弟自然没有什么意见。

    而且幼弟就出生在他考中县试不久,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陆景贤对这个弟弟也多了几分喜爱。

    陆景承生下来就没了爹,陆景贤跟他差了十多岁,亦父亦兄,两人感情不好才奇怪了。

    后来陆景承就是陆景贤最忠实的拥趸,陆景贤让他杀人,他绝不放火,什么脏活儿烂活儿都愿意替他干。

    他打小就像个疯子,仗着年纪小替陆景贤办事,即便出了点儿什么岔子,陆景贤也能用他还小不懂事,替他遮掩过去。

    不过那是在梦里,现实中,如今陆景贤已经因为困顿的生活,对还未出生的胞弟/妹心生厌烦,巴不得他活不下来才好。

    话说回来,要说陆景贤最讨厌的,还得是陆景堂。

    因为刚开蒙时差点儿输给陆景堂,丢了自己读书的机会,他阿爹还一直忌惮着陆景堂的天赋,所以陆景贤始终怀对陆景堂怀着深深的恶意,巴不得他一辈子陷在泥坑里翻不了身。

    原本以为分了家另外两房会越过越差,结果反过来了,他阿爹死了,大房日子反而好起来了!

    就陆景堂那样的,以前没分家的时候,他吃鸡,陆景堂连鸡骨头都啃不上。

    如今竟然能去读书了!

    才几个月啊,先生竟然敢让他下场科考!

    这些事都不能深想,想多了他没法专心读书,本来现在读书时间就少了,他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拿不出成绩,恐怕阿爷阿奶真会让他退学回去种地,过个两年就娶个粗鄙的村妇,一辈子就这样了。

    陆景贤不甘心,这几个月可以说是把前几年所有的勤奋劲儿都使上了,要是早有这个劲头,先生也不会压着不让他下场。

    他读书天赋是真的有的,甚至可以说很不错,只是比不上陆景堂罢了。

    以往陆景堂在家种地,族学里先生夸他,同窗敬佩他。

    现在陆景堂也去读书了,亲亲的堂兄弟,对比太明显了,陆景堂那个进度快的,先生都惊了。

    三郎四郎还把他们几年前的比拼拿出来讲,大家都想不明白,陆景堂是怎么输给陆景贤的。

    听说族长还感叹过,早知道陆景堂有这般天赋,便是他出钱资助他读书也是可以的。

    此间种种,不一而足,要不是一口气撑着,陆景贤自己都在学堂待不下去要退学了。

    可今天在考场门口碰见,陆景堂坐着牛车,陆景贤靠一双脚走来。

    为了不迟到,他天还没亮就起,啃了个粗粮饼子,灌了两口冷水就出发了,走到县里,身上走得一身汗,冷风一吹,打了个寒噤,好悬还没进考场就倒了下去。

    新仇旧恨,陆景贤牙关要紧,发誓要让那些瞧不起他的人好好看看,这次考试,他是如何将陆景堂碾在脚底下的。

    许是因为第一场考试简单,录取标准也宽松,第二天一早便发案了。

    陆景堂不清楚具体发案时间,一般县试是考后第二天或者第三天发案,但家里人都等着结果,就连儿子没去参加考试的二房夫妻也好奇得很。

    陆文元和陆文仲想去守着,陆景堂觉得没什么必要,若是中了,族学里自然会有人通知他。

    但见大家都记挂着这件事,陆景堂便说他自己去好了,不耽误大家干活儿。

    现在刚开春,地里活儿多着呢,还得管新房那边,他阿爹阿娘天天忙得脚后跟打着后脑勺。

    “年哥儿也去!”景年听大人讲话的时候不声不响,乖得不得了,一听说阿兄要去县城,一下子扑过去抱住陆景堂不放:“阿兄抱,阿兄一起!”

    这回可不是担心阿兄,崽崽记着年前那回去县里头,好吃的好玩的,太有意思啦!

    他还想去!

    陆景堂惯来对幼弟狠不下心,景年窝在阿兄怀里撒撒娇,陆景堂便松了口。

    又不是什么大事,他去了也是守着榜,带上幼弟,还有个说话的人。

    这一松口,可把景年高兴坏了,抱着陆景堂脖子亲亲热热地喊:“阿兄最好啦,年哥儿最最喜欢阿兄!”

    哄得陆景堂是心甜如蜜,一转头,见陆蓉欲言又止,眼中透出深深的渴望。

    陆景堂心头一动:“阿蓉也一起去吧。”

    陆蓉眼睛一亮,犹豫了一下,却拒绝了:“我就不去了,家里这么多活儿呢。”

    “阿姐一起,一起嘛!”景年捂着嘴巴,小身子探过去,跟陆蓉说悄悄话:“年哥儿有小钱钱,给阿兄阿姐买糖葫芦。”

    陆蓉忍俊不禁,小家伙儿对她和阿兄是真大方。

    他那些铜板儿,都是一文一文攒出来的,以前老喜欢买饴糖,后来饴糖都不买了,原来是要攒着买糖葫芦。

    “去吧。”陆杨氏摸摸女儿的头:“家里有阿娘呢。”

    小刘氏也说:“就是,家里头的活儿,我和你阿娘顺手就干了。”

    她想了想,推了把自己闺女:“芳娘也去,要是放榜了,二郎去看榜,你们两个可得照看好年哥儿。”

    陆芳喜出望外,拉着陆蓉的手,喜滋滋地应道:“阿娘,大伯娘,我们肯定能看好年哥儿。”

    这个年纪的孩子在乡下已经算半个大人了,还有陆景堂这个稳重可靠的,长辈们都不担心。

    而且陆景堂抱着景年刚出门,正好撞见他两个同窗坐着牛车经过。

    他们也是去县里守榜的,这两人家境比景年家里好多了,直接雇了牛车一起去县里,来陆家是问问陆景堂要不要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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