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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清温志》 第四章 孙老爷子的劝诫

    青天玄日推云远,靛水湖上金光闪。

    刚才那方骇人的天地凶象已不见半点旧姿,血雨势停、风平浪静,呼啸的怒风也已静下心绪,凉得恰到好处的风丝轻抚过立足海上的血衣男子的面庞。

    “屏神法吗……”李尺下意识望向遮住了日头的左手,金辉透过指缝映在脸上,似乎能看到流经少商穴和劳宫穴的蕴力,三寸灵台也有所悟。

    “人当有所悟,悟失、悟得,独不悟己。”

    扪心自问,陆伯伯今朝对自己的好,纵使九世轮回也难报了……

    他唉声叹气了不久,那道秘境口又显现在身前,只是没了飞溅的浪花,空有汹涌的蕴力澎湃。

    李尺回过头再顾了最后一眼这条独属于自己的问心路,便跨进了秘境口,回到了那方东水洞天的真容中。

    “想不到啊,最称凶绝的东水洞天竟然出来活人了?”溥的声音像是在琢磨着什么?似乎在他的认知里,哪怕有陆伯伯帮忙,自己也应当死在里面。

    李尺听着他的语气,回笑了几声,在洞窟中渐行渐远的声音都无一例外地撞成碎末,笑声空冥,听得人心里发毛。

    “你似乎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李尺肆无忌惮地直接躺在了地上,掂当起翘着的二郎腿,问道“还剩下多少人?”

    ……

    良久,溥的声音再次传来,却并非是回应他的疑问。

    “让我们恭喜第一位幸存者,李尺。”

    “第一位?”李尺辗转侧躺,心想“原来是才开始啊……”

    洞窟中密闭无隙,昏黑得没有一丝光亮,山气偶尔奏上一首小曲儿,倒是适合睡觉。

    李尺又翻回身躺在地上蹬直了腿,抻了抻腰,就和在堂里住着时没差别,倒头就睡,不一会儿就打出了呼噜声……

    「李氏旧宅」

    雅红的高墙上尽是岁月荏苒之证,门上的抓痕、刀刻、剑斫,层出不穷,院中立着七棵参天势头的枣树,红枣结得正多,有不少都落在了地上。

    六丈楼阁两色掺杂,自隆中处由旧棕色转为崭新的洁黄,房檐下挂着六只「李」字红灯,露水划着灯笼落下檐阶。

    屏门上封着春夏秋冬的四纸墨画,挂在门楣上的是一张牌匾,端端正正的点金三字——「静心阁」

    李彦随手摘下几颗枣子揣进怀里,推开屏门,正映入眼帘的是一坛散着昏黄的高台,立着六座灵位牌,红烛燃、黄香烧,任它风吹也不飘。

    自上为李河清与吴南思的牌位,下立另外四座,为李渡、李虚、李联、李瘟。

    李彦拿起身旁的一支扫把,抄了抄台上零落的香土,跪在台前的坐垫上叩了三首,又给李河清的牌位前点了新香。

    刚倒好了先人酒就听到“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传来,引得李彦回头打量了一眼,他见到眼前这个满是书生雅气的男子后,眉眼开朗了许多。

    那男子似没注意到似的,也摘了几个枣子,怀里塞得满满登登,李彦喊道“李念!你又来偷东西!”

    李念猛地回过头,耸了下腿,一张小白脸也笑了起来,挥手招呼道“大哥!”手里攥着的几个红枣掉了出来,他尬笑了几声,佯装不在意地捡起来又揣进怀里。

    “过来给爹娘磕头。”

    “哦!来了!”李念紧了紧衣襟,三步并两步地跑过来,两只白袖抡得虎虎生风,缠在扎发上的抹额随风舞起,刚迈过台阶就跪下磕了三个头。

    李彦看他怀里塞满的红枣挤得不好起身,过去扶了一把,逗道“有空把简㦁带回来给爹娘看看,别老是藏着掖着。”

    “嘿嘿……”李念陪了个笑脸,“一定,下次一定。”他给李虚和李瘟的牌位前各放了一把红枣,堆得宝塔似的,转头看着李彦问道,“大哥,咱娘为什么不爱吃枣子啊?”

    李彦在他怀里拿过四颗红枣,给其他的四个牌位前都放了一颗,念叨着“咱家那么多枣树,应当是吃絮了吧?”

    “嗯……”

    两人皆是在殿前望着七座灵位牌,都被过往勾得出了神……

    李彦突然打破了宁静,提议道“老地方歇会儿去吧?”李念点了点头,先出了门,李彦在后面插好了门闩。

    秋日正肆意,凉风裹着暖气,虫鸣叫、雁高飞。

    踏着瓦街路上的每一块瓦片,二人到了「甘饮酒馆」前停下,就着店外的一张木桌就坐了下来,杨木的料子已经发了灰白色。

    “掌柜的,来一坛圣人诫。”李念招手冲掌柜的要了坛酒。

    “小少爷来啦?!这就给您端过去!”掌柜的不知道在柜台里收拾什么,满额的汗珠,他用腰间的烂抹布抹了把脸,瞧到了来人是李大少爷和小少爷,“大少爷,您还是要桂花酿吗?”

    李彦颔首示意,下意识看向了门头上挂着的那面旗,写着——「最高者——酒豪李二少——二十坛酒」

    沿着李彦的目光,李念也注意到了这面旗,“还没有人比二哥能喝呢?”他说出口后愣了一下,脸色阴沉下去,问道“大哥,我听说二哥和陆先生……”

    “酒来喽!”掌柜的一手抱着一坛酒跑过来,二人各自接下自己要的那坛,“大少爷、小少爷,喝好啊!”

    李念摆了摆手,说道“您还是叫我的名字吧,五少爷也行……”他随手拿过桌子上的一只黄瓷碗,拔出酒塞子猛吸了一口,捧着酒坛喝了口才倒进碗里。

    掌柜的意识到自己套近乎反而说错了话,赔了幅笑脸就先回柜台里坐下了。

    “念,你刚才想问的是什么?”李彦没有那么讲究,对着坛口就喝了起来,不少的酒滴都从坛口流出,顺着下颚落到桌子上。

    李念抓着黄瓷碗把「圣人诫」一饮而尽,问道“那是真的吗?”

    “你说的是哪一件?陆先生?还是尺子?还是他们两个?”

    “都有。”

    整坛桃花酿被一股脑地倒进嘴里,如瀑水惊湖,李彦把坛子砸在桌子上,震得桌子腿都跳了下,说道“陆先生应当是真的遭遇不幸了,毕竟没人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胡乱说话。

    至于尺子……应该不会吧……

    而且我也不觉得是尺子做的,他应该不会这么不顾情面……”

    这句话说出来,李彦自己都有些信不过,九年没再见过面,谁也不清楚他会变成什么样。

    李念直言道“大哥……二哥可是为了七十两滇金杀了温长风啊……你还觉得他会顾及旧情吗?”

    “那也是你二哥!不是你能说道的!”李彦抡开了面前的空酒坛,怒声呵斥道。

    李念同样愤愤难平,拍桌而起,嚷道“那你要我怎么做?!陆先生是我恩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要我怎么抉择?!他李尺做的丧天良的事还少吗?!温长风待他那般友好!他口口声声说着温长风是他的把兄弟!不还是被他换了那七十两滇金?!”

    听到李念提及温长风之事,李彦瞬间哑火了,他也再难反驳。

    就在李尺十三岁入了左道买命人一行时,正巧赶上温氏没落,他第一个杀的就是走投无路而去投靠他的温长风,连父亲都没能料想到他会这么不讲情面,当日便在族谱上划了李尺的名字。

    “大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如果真的要我抉择,我一定不会站在一个没了「李」字的人那边,更何况陆先生待咱们都不薄。”李念的语气极为低沉,越是低沉,也就越是决绝。

    李彦呼出一口冷气,杂着桃花香,却是更像寒冬苦梅,纵使自己也不再确信李尺的秉性,可自己终归是李家当今的家主,更是长兄,绝不能再让李家人奔走东西歧路。

    “小念,在没有被证实真的是尺子做的这件事之前,先收收脾气,信他一次。”

    李念苦笑着,眉眼快要拧到了一起,挤着晶莹剔透的泪珠,哑着声音说道“大哥……就剩咱们三个了……为什么二哥还不回来啊……我们又不会怪他什么……他怎么就不肯回来啊……”

    他趴在桌子上,把头埋进了胳膊里,身子一抖一抖的,哽咽着说道“大哥……我真的怕要和二哥结仇……如果他真杀了陆先生……我该怎么办啊……”

    此话一如万箭穿心,扎得人心里发慌,当今的“量天尺”行事利字当头、视人命如草芥,本就在文清帝的「剿匪册」上有了一笔,最好的结果便是他真的死了,否则迟早有一日会让二人刀剑相见。

    李彦轻拍着李念的后脊,安抚道“没事儿,就算是真的,也是我去和尺子解决,不会让你掺进来的。

    放心……

    放心。

    放心!”

    李念抬起头,用白袖口擦着残在眼角的泪花,低吟道“大哥,如果他对你下手,那我一定会杀了他,任他御兽的手段,我也不惧。”

    “先别下定论。”李彦仍旧是用这句话安抚。

    “人啊,这一辈子能得到最多的东西就是错误,或走错路、或杀错人、或做错事、或铸错志,这很正常,每个人都会有这个阶段,唯有经历过这种足以让自己刻心痛骨的感觉才能明白是非、才能寻对路、才能杀恶人、才能行好事、才能立高志。”

    「孙记包子铺」的老掌柜拄着拐慢悠悠地靠过来,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看样子已是过了古稀年岁,精神头却足得很,还有些年轻人独有的朝气在身上。

    李念赶忙过去搀扶着老掌柜,问道“孙老爷子,您怎么出来了?”

    “自打我那天瞧见了示令上的内容,我就知道,你们啊,早晚是得炸了灶。”孙老爷子挣开李念的搀扶,搬了张椅子坐下,“小胡啊!来坛子圣人诫!”

    李念拿过一只陶瓷碗摆到孙老爷子的面前,把自己那坛子没喝完的圣人诫先倒给了他,“老爷子,我这也是圣人诫,您先喝着。”

    “李念啊……”孙老爷子喝下一碗酒水,说道“你、李尺、李彦,你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是看不了任何人被欺负的家人,纵使路上崎岖坎坷,你们也总要站到同一边的,这是心气儿。

    李彦,长兄如父,你又是家主,一家之主意味的是保护好你的家人,而不是做什么取舍。

    李尺没有他应有的感情经历,不像你们一样,那孩子打小就是一种隔路子的性格,李河清又是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这注定李尺会和你们相背而驰,他是恶果没错,可是恶因呢?

    世间万般功德,唯有教化之功最称圣,反之万般疾祸,肆养之育最当首。

    人性本恶,无教化,怎可避歧路?”

    “老爷子,您的圣人诫。”酒馆掌柜递过来一坛圣人诫放在桌子上,瞄了眼三人的神情举止,立马退了回去。

    孙老爷子接过新上来的圣人诫,把李念的还了回去,高山流水点碗底,说道“圣人诫,立志而圣,则圣矣,立志而贤,则贤矣。

    可他偏偏忽略了最为重要的一点,那便是立志之艰,无论性恶、性善,还是无性,他们都不是生而得志的,只有光阴的履历才能让他们有所憧憬,有所憧憬才有向志之处。

    倘若本就性恶之人,又不见光景,更没有向往的东西,你叫他如何行善积德?

    十岁离了李家,十三岁入左道,而今弱冠之年杀人如麻,这种人并不少有。

    吃过苦的只会出来两种人,一种人会为了天下苍生不再受苦而拼命;另一种人,他要天下人都吃一遍他吃过的苦。

    最起码李尺没有做到这种地步,他还有些人的秉性,或许是能力不够,但是好歹还有教化之机。”

    李彦听得直摇头叹息,说道“并非人人都可教化。”

    “嗐……”孙老爷子长叹了一大口气,又喝下一碗酒水,黄瓷碗随手在地上砸碎,说道“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根刺,这根刺远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容易就能拔出来,他自己不使劲,这根刺便会扎得越来越深。”

    李彦似听到一丝转机,问道“那您说,怎么拔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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