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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十章 病秧子焉了【二合一】

    递牌踏进高耸的朱红色宫门,走在长长的御道上,魏鸣岐望着左右故景不由心生感慨。

    往前数五个年头,这种时候他都在和万仞山一起过年,那老头懒得很,回回拎点酒肉食材就想尝他的手艺,但魏鸣岐也不勤快,所以往往最后就是打边炉了事。

    等爷俩都酒足饭饱了,那边家宴结束的小皇帝才会匆匆赶过来,边骂他边在锅里捞剩肉吃,最后辣到嘶哈嘶哈的大喘气。

    许多往事就是这样,身处其中的时候只觉得再平常不过,唯独未来某天回想起那一瞬,才会有漫漫绵长的感念。

    正思忆过往的时候,不远处的拐角正有一白面内监领着俩跟班和他迎头相遇,魏鸣岐望见脸上立马浮现出热情笑容,拱手道:

    “这不是刘公公吗——新春佳节,这锦衣华服的,瞅着真气派啊。”

    “……”

    大年初一就碰着瘟神,那年轻内监的白面肉眼可见的发黑了,摆手跟赶苍蝇一样:“你谁啊你?往后别瞎招呼,咱和你不熟。”

    “呦。”

    魏鸣岐浓眉一挑道:“生分了?”

    “……”

    “刘公公,咱可是烧过黄纸斩过鸡头的把子兄弟啊!”

    “……”

    “我还欠着伱钱呢!”

    “……”

    眼见说钱都不好使了,那白面内监离开的背影十分决绝,魏鸣岐只得放大招道:

    “刘公公,你不认我这兄弟不要紧,但你前些年帮我买《龙城艳——”

    “呦!这不是魏兄弟嘛!”

    前头的内监立时回头,脸上笑容亲切至极,张手迎上来道:“新年新气象,魏兄弟这一身打扮风流意气,俊的咱刚才都脸盲了,硬是没认出来你瞧瞧闹得!”

    “上下牙磕碜还有打架的时候呢,不碍事不碍事——”

    二人重重的抱在了一起。

    “姓魏的……”

    刘姓太监在他耳边咬牙低声道:“你特么无耻!当初灌我酒让我干下这杀头买卖,说好此事再也不提,你今天竟然——”

    “这你也信?”

    魏鸣岐嘿嘿一笑,回以同样低声:“刘公公啊,你这把柄,我吃你一辈子——”

    “哈哈哈!好兄弟!好兄弟!”

    刘跃喜极之下不由紧紧拥住他,臂如蟒缠般收紧,衣料都发出咯吱咯吱的牙酸摩擦声。

    “呦,开心到开三门了?别忘了咱俩可是师兄弟啊——”

    咯吱咯吱!

    当魏鸣岐也开始使劲的时候,那力就不足以用蟒来形容了,如龙如象的臂力稍一收紧,立马给宫里兄弟来了个松骨按摩。

    “你特么的——错了错了!”

    等刘跃龇牙咧嘴的认完错,面前的兄弟才终于松开手,随即前者低头看了眼腰间被箍烂的锦衣,眼中不由闪过浓浓郁闷:

    “你出宫才多久?进境这么快,现在都能站五门桩了吧?真是纯牲口啊你。”

    “嗐,能站稳二门桩的你不也是人中龙凤吗?”

    “……”

    有些时候这天就不能聊,一聊就聊死了,偏偏不聊还不行,这牲口不放过自己啊!

    刘跃调整完欲哭无泪的心态后,向那边俩个瑟瑟发抖的小内监道:“你们过去直接递我牌子,我过会再找你们。”

    “是——”

    待二人离开以后,魏鸣岐正色几分,问道:“大年初一你还不得闲,宫里是出什么事儿了?”

    虽然宫里兄弟在他这老是被欺负,但宫里宫外有点门路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刘跃就是万仞山培养的下一任秉笔。

    所以平常琐事劳不到他的驾,一般由他出面的,多半都是宫里万仞山、亦或是那娘俩的差事。

    往常宫里但凡有什么动静,魏鸣岐都不用去找万仞山,逮着刘跃就能问出个大概,但这层关系今天却不好使了。

    “咱俩交情归交情,但今天这事儿你还是别打听了,打听了我也不会和你说。”

    刘跃神色认真的道:“你要是真想知道就去找万公,看他告不告诉你。”

    “神神秘秘的,你以为旁人猜不出来?”

    魏鸣岐朝那两个内监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嘴角抽道:“不就是武桐桐又犯病了吗?”

    艰难的沉默一阵,要是换成旁人,刘跃别说去问,连该有的情绪都不会有片刻透露。

    但宫里宫外,魏鸣岐是个例外。

    他的经历,他的轴劲儿,史官提笔都得皱皱眉头。

    当然还有最重要的,他是万仞山带出来的人,从后者的私情来说,远比刘跃自己还要贴心。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

    “这很难猜吗?”

    魏鸣岐摊手道:“以咱俩这关系,你能瞒我的多半都是关系社稷安危的事儿,别说我连亲爹都得瞒着的那种,那不就是武桐桐那根病秧子咯。”

    “……”

    刘跃只觉得怎么听怎么别扭。

    什么叫‘咱俩这关系’,说得好像二人很亲近一样,他对魏鸣岐可是恨的发指,平生最后悔的事儿就是那天偷跟着万仞山,到了这厮住的那方小院。

    从此他的人生就掉进坑里了。

    “这可是你自己猜的,和我没有分毛钱的关系昂,行了我还有事儿,回见吧您内。”

    “等会——”

    魏鸣岐拽住想溜的刘跃,问道:“你总得跟我说说怎么回事吧?病秧子现在什么情况?能不能挺到开春?”

    “……”

    听听这反贼发言,换个人这般说旁人都得问一句,长了几个脑袋说话这么阔绰。

    打又打不过,走又走不掉,刘跃只能含泪暂时抛弃了自己立志要做贤宦的志向,道:

    “年前两天就一直卧床,应是受不得一点风寒了,请的几回御医都只有圣后在现场,具体怎么个情况我也不知道。”

    “……”

    看样子还是老毛病,只是症状有逐年加深的趋势,小时候头两年见面虽然裹得像粽子一样但好歹能打打雪仗,后来就只能在场上动动嘴了。

    尤其世界线乱了以后,没有了‘命运’中的凤血,后世的千面帝王别说稳住社稷的同时到民间走访,现在连下炕都费劲了。

    “怎么说加重就加重了。”

    魏鸣岐皱着眉结道:“年前几天我见她还活蹦乱跳的呢,怼起人来可有劲儿了。”

    “……”

    见他心里没逼数,刘跃黑着脸道:“别说陛下,我这阵子气的都想和你割席断义了,姓魏的你闯完祸是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啊。”

    “你还啊——你年前闯了多少祸?西府就不提了,连京营你都敢惹,我特么是真服你啊!还有那许家,人家是先皇封的县侯啊!你一纸诏书没有就上门给人一族打杀了!”

    刘跃越说越气,到最后掰着手指头脸通红的道:“你说你眼里没有律法就算了,但你总得为陛下和万公的处境想想吧!你是一次朝会都不上,一点风雨都察觉不到,因为啥?因为风雨都被万公陛下给你遮挡完了!”

    “……”

    魏鸣岐听着听着愈发心虚,倒不是说后悔做这些事儿,而是等越家的事儿也传到京里,刘跃听到是不是得背过气去?

    后者此刻还在输出,像终于找到了机会一样的狠狠发泄:

    “上次朝会,衮衮诸公因你京营的事儿还没完呢,咔——许家的事儿又传来了!好家伙,你知道弹劾你的奏疏有多少嘛!我告诉你!能特么把你人埋了!”

    “见万公不发一言,圣后和稀泥,三四个白发苍苍的朝中老臣竟撞了殿柱!你知道国朝至今都未有过这等例子嘛!圣后当时就垂泪哀求众卿家了,当时我在后头瞧着史官的手都抖了一下——”

    “……”

    见魏鸣岐听得愈发入神,刘跃忽地顿住,问道:“你这几天什么都不知道?”

    前者摊手示意——

    “肏!”

    刘跃气的眼珠子都红了,磨拳擦肘的想对他动手,但估计最后的理智衡量了下二人的差距,因此动作只停留在比划上边:

    “我说你一见面怎么那么悠闲跟没事人一样!合着你回来以后真就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满城被你搅的风风雨雨的,你倒好!跟特么局外人一样——”

    说至此处,刘跃见他神色不变不由愈发气闷,到最后猝然长叹口气,无力道:

    “姓魏的,老子是万公亲手带大的,可跟你比起来真的毛都不算,便是如此我也认了,可你不能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总得想想旁人吧?”

    “你再这样折腾下去,国朝最后怎样我不知道,但我、万公,最后都得被打入历朝历代最臭名昭著的阉党一列,圣后陛下这对母子也得成为史上有名的泥塑木偶,至于你嘛——”

    刘跃抬起眼眯缝道:“史上最蠢笨的跋扈奸贼,无数人野史话本里编排的对象,你魏大指挥心高气傲,总不想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吧?”

    “哈哈——”

    魏鸣岐被他说法逗笑了,但见为数不多的朋友此时都如此看待他,他倒对万仞山的计划愈发有信心了——

    他这饵儿,真是香的嘞。

    “别瞎操心了,你啊想操心还不到时候呢。”

    魏鸣岐拍拍这宫里兄弟的肩膀,真心实意的道:

    “大乾朝只有一个人能呼风唤雨,也只有一个人能遮风挡雨,你没到接班时候,就老实当个应声虫就行了。”

    “……”

    刘跃眼中正怔然深思的时候,魏鸣岐又放下手叹道:

    “以你现在的位置和实力,看什么都像雾中看花看不真切,所以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只需记住一件事就行。”

    刘跃回神后神情肃然起来。

    其实以他自己对万仞山的了解来看,诸多地方也觉得说不通,就哪怕姓魏的真是万公私生的也不该这么护着才对。

    但其余理由他又实在找不到,于是这阵子便一直陷入精神内耗,一面是进宫没多久就一直跟着的如师如父的万仞山,一面是宫里唯一的知心朋友魏鸣岐。

    眼见他们一个渐渐‘昏聩’另一个渐渐‘迷失’,他除了咬牙跟下去外别无选择,因为无论是位置处境还是心里情感,刘跃这里都没有‘跳船’的选项。

    眼见大浪似起,底下人心浮动,正眼睁睁看着将要有‘沉船’的苗头的时候,从魏鸣岐这里出现的一丝希望让他如见曙光。

    “而今大乾五京一十三州,一半在我,一半在老头,天下由我俩各担一半,可谓时间紧任务重,你以后只管闷头追随我们的脚步,等再抬头的时候你就会发现——”

    魏鸣岐双手在半空画出一个圆,又大又香的一个圆:

    “哎?我刘跃怎么就封侯了?史书上都要写我几笔?武帝朝下仅次于万仞山的贤良之宦?江湖第一人魏鸣岐的战友?”

    啪——

    “就你?”

    刘跃没好气的打开他的手,拒绝了画饼行为:“江湖第一?你问过镇千秋了没?”

    “嗐。”

    魏鸣岐随意的摆摆手道:“过几年捎带手的事儿。”

    “……”

    这逼是真狂啊。

    刘跃想拿预言里的他独占六元都只能打平,而不是打败镇千秋的例子说事儿,却见魏鸣岐摆完手就欲走了。

    “魏大指挥,晚上一起打个边炉?”

    “再说——”

    “……”

    魏鸣岐背影走远,刘跃在原地收回目光,深深吐出口气。

    这阵子内心的郁结终于舒缓了。

    兄弟之间就是这样的,哪怕事关再怎么重大,嘴上再怎么硬,但涉及彼此都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吐露些线索。

    例如魏鸣岐问时,刘跃的选择是让他别打听,而不是拿旁的事儿搪塞。

    相应的刘跃忧心时,魏鸣岐也用浑不吝的方式为他指明轮廓。

    友情和信任就是在这样的默契中一点一滴积累下来的。

    但刘跃还是会羡慕魏鸣岐这个狗东西。

    就和他的劝解说的一样,自己现在连操心的资格都没有,皆因实力和位置还不到时候。

    魏鸣岐却已经提前闯入这个世代,而他这等同龄的,却还要默默等候下个五年。

    下个五年啊……

    谁知道哪些人还在。

    另一边,魏鸣岐改变方向没有先去找万仞山,而是一路向里,去往他暂时还未涉足过的宫城深处。

    病秧子蔫了,总得过去浇浇水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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