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坐在楼下的陈家一家人看电视的看电视,聊天的聊天。之前满满一桌子的饭菜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只留下一堆空碗空碟。

    如果沈令宜的“替换者”看到这一幕,估计会被活生生气死。

    她宁愿把自己做的菜倒进马桶,也不愿意便宜了这一家子狼心狗肺的人。

    只可惜,“替换者”早已经不知所踪。

    现在打开卧室房门,牵着沈星染走出来的,是从前的沈令宜。

    母女俩并肩而行,缓缓走下楼梯。

    听到脚步声,陈母最先有反应,低嗤一声:“呵,可算愿意下来了?好大的架子!”

    在她看来,沈令宜就是在垂死挣扎,企图逃避即将到来的离婚。

    这是能逃得掉的吗?

    她们陈家如今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客厅里静了一瞬。

    谢韵秋搂着孩子,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抬手理了理头发。

    她还挺喜欢听陈母骂沈令宜的。

    陈母转向陈铭宇:“儿啊,你赶紧让沈令宜把协议签了!别让她在这里碍我们的眼。”

    “嗯,我知道。”

    陈铭宇点点头。

    离婚协议,他今天必须要签好。

    谢韵秋那边已经等不得了。

    他从沙发上站起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刚迈出一步,陈铭宇看见下楼的沈令宜母女,突然失神了片刻。

    就是这一瞬间的呆愣,他被脚下的电线绊倒,一个趔趄摔到地上。

    摔倒的过程中,他的脚还踢到了旁边的凳子。

    凳子腿划过地板,发出尖利的刺响。

    这难听的声音让所有人都停下动作,看向楼梯那边。

    然后,大家齐刷刷地安静了。

    过了几秒,陈霜最先反应过来,不敢置信地站起身:“沈令宜?这是沈令宜?”

    谢韵秋则是微微皱起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满。

    迎着陈家人的目光,沈星染有些不安地往后缩了缩。

    但是她很快想起来自己和妈妈是来战斗的,决不能退缩!

    于是她又用力挺起小胸脯,站在沈令宜身边。

    沈令宜对着陈家人微微一笑:“是我,沈令宜。”

    顺便瞥了趴在地上的陈铭宇,沈令宜眉头微挑,步履平稳地继续走下楼梯,“行这种大礼,太客气了,快平身吧。”

    陈铭宇:“??”

    说的这是什么话?

    他抬起头,下意识地想要斥责沈令宜几句。

    可是视线里映入她穿着一身红裙的窈窕身影,他的怒气就好像被戳破的气球,在一瞬间消失无踪。

    讪讪爬起来的时候,陈铭宇的目光依然紧紧黏在沈令宜身上。

    眼前的沈令宜,让他突然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那时她也是这样一身红裙,在一群商业大佬的包围中,神色自若,谈笑风生,明亮得好像天上的太阳,光芒夺目,让他连直视都不敢,更别说接近了。

    那会的他怎么也不可能想到,这一轮无法直视的骄阳,竟然会有坠落到他怀里的一天。

    只是,后来怎么又走到了这样的地步呢?

    他眼中闪过一抹迷离:“令宜,你……”

    在他身后,谢韵秋突然站起身,大声打断了他的话:“沈姐,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韵秋的声音让陈铭宇找回些许理智,浑身猛地一颤。

    是了……沈令宜不过是换了件衣服而已,不能改变什么。

    不可能改变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硬下心肠。

    沈星染的目光在妈妈和爸爸脸上来回切换着。

    她就等着看妈妈什么时候脱下高跟鞋,砸在爸爸的脑袋上。

    不过现实好像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沈令宜丝毫没有脱鞋的意思,也没有靠近餐桌的意思。

    沈令宜微笑着摇头:“你们这么热闹,多我一个多不合适。我就不吃了。”

    这话有点噎人,就连谢韵秋的笑容都有些僵硬。

    不过沈令宜没给谢韵秋继续发挥的机会。

    她的目光移向陈铭宇,语气淡淡,直入主题:“你要离婚可以,我只有一个条件,我要带走星星。”

    陈铭宇还没说话,陈母先不乐意了,断然拒绝:“星星是陈家的女儿,怎么可能让你带走!”

    陈霜也附和:“沈令宜,你想清楚,你一个没有工作的家庭妇女,离婚后能做什么?你养得好星星吗?你能给她陈家这样优越的物质条件吗?”

    沈星染急了。

    她勉强能听懂大人们的谈话。

    可是她觉得奶奶和姑姑的话都是错的!

    她不是什么陈家的女儿,她是妈妈的女儿!

    至于什么物质条件……她从来就没在乎过什么物质条件!

    沈令宜仿佛感受到女儿的着急,伸出手在沈星染的头上摸了摸。

    温暖的触感让沈星染平静下来。

    对哦,这是妈妈的战斗,妈妈说过让她好好学习来着。

    于是沈星染不再开口,静静地观察。

    安抚好女儿,沈令宜看向陈母和陈霜。

    她的语气依然淡定:“如果能带走星星,我愿意净身出户。你们要是不同意,那么我和陈铭宇的婚内财产,我要分一半。”

    陈母呆愣几秒,随即大怒:“分一半?你好大的口气!”

    沈令宜没搭理显然是法盲的陈母,直接看向面露沉思的陈铭宇:“陈铭宇,你想清楚,你是要财产,还是要女儿?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她的神情很坚定,透着一种“我敢说就敢做”的气质。

    陈铭宇脸上布满阴霾。

    这也是他一直在担心的问题。

    他的公司是在结婚后创办的,如果沈令宜动了真格,完全可以分走公司的一半。

    至于女儿……

    沈星染这个懂事可爱的孩子,他自然也是喜欢的。

    可是他不只有一个女儿。

    谢韵秋眼神微闪,走到陈铭宇身边,手攀上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地劝说:“沈姐是星星的妈妈,一定会对星星很好的。把孩子交给她,也能更放心一点。”

    她笑意温柔,就好像是真的为了沈星染着想一样。

    可是在不久以前,她的话还是“会把沈星染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照顾”。

    沈星染看着笑容完美的谢韵秋,再次觉得谢韵秋十分假惺惺。

    老师说过,有些人就是嘴上说得好听,千万不要看她们说什么,要看她们怎么做。

    眼看着陈铭宇和谢韵秋都动摇了,陈母还有些不情愿:“我们陈家的种,怎么能——”

    她话还没说完,陈霜一把拉住她,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虽然听不清楚,但沈令宜大概能猜出那些话是什么。

    大概就是“沈令宜脑子有坑居然主动提出净身出户,咱们必须趁机答应,不能让她分走陈家的财产”一类的话。

    果然,陈霜嘀咕过后,陈母眼睛转了转,不再开口阻拦。

    陈铭宇嘶哑着嗓子开口:“……既然你想要带着星星,看在七年夫妻的份上,我就成全你。”

    一副大义凛然,牺牲颇多的模样。

    “净身出户倒也不用,我作为星星的爸爸,会给你们留下足够生活的钱。也会负责星星的学费和生活费。只是——”

    他看向沈令宜的目光中带着居高临下的说教意味,“令宜,我们离婚后,你应该试着去找份工作,养活自己。”

    不等沈令宜回答,旁边的陈霜先发出一声窃笑:“哥,就她这样的履历,怎么可能找到工作,除非去做保洁!”

    面对这样的奚落,沈令宜并没有生气。

    她微微一笑,摇头拒绝陈铭宇的施舍:“我还是净身出户比较好,这样才能交割清楚。”

    光是说还不够,她拿出几张纸,递给陈铭宇,“刚才我准备了一份离婚协议,说明了星星的抚养权归我,你们陈家的财产我全部放弃,你看看,没问题的话签上名字,我这就带着星星走。”

    陈家人再次呆愣住。

    陈铭宇接过协议,大略看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令宜,你……”

    他感觉今天的沈令宜有点不对劲。

    从楼上下来后,她没有大哭大闹,没有不愿离开,反而主动提出要净身出户,甚至还提前准备好了协议?!

    怎么感觉她好像迫不及待想走一样?

    谢韵秋也在盯着协议看,没有放过任何一个字眼。

    她的确看到了“抚养权归沈令宜女士”,“沈令宜女士自愿放弃陈铭宇先生名下的所有财产”等等字眼。

    虽然不知道沈令宜是吃错了什么药,但谢韵秋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这种送上门的净身出户协议,不签就是傻子!

    她不动声色,手扯了扯陈铭宇的衣服,暗示他赶快应下。

    陈铭宇还有些犹疑,没有立刻开口。

    沈令宜唇角扬起,双手抱在胸前:“我只给你五分钟考虑时间,五分钟后,这份协议作废,我们走正常的离婚流程,财产我要一半。”

    她甚至还抬手看了看表,确认当前的时间。

    这个动作让陈铭宇之外的陈家人都开始着急了。

    陈母率先开口:“铭宇,沈令宜既然想走,咱不拦着!”

    陈霜跟着点头:“对啊哥,咱们是讲道理的人,如果协议没问题,就签了吧。”

    就连谢韵秋都开口劝说:“铭宇,我看了看,这份协议没问题,既然这是沈姐主动要求的,不如咱们就成全她吧,也算好聚好散。”

    站在他们面前的沈星染没有开口,静静打量着他们。

    妈妈说让她好好学着,她就一直认真地看着。

    她们说的话可真好听,什么“讲道理”,什么“好聚好散”,可是为什么她们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贪婪和算计?

    跟动画片里想要给公主下毒的老巫婆一样难看!

    这一刻的沈星染好像突然长大了很多,懂了很多事情。

    妈妈愿意放弃所有的财产,只要能带走她。

    而她的其他家人们,口口声声关心她为她好,实际上根本就不在乎她。

    比起来,他们更在乎那些钱。

    她抿唇,目光在曾经的亲人脸上慢慢划过。

    爸爸,奶奶,姑姑……

    他们都不想要她。

    没关系,她好像也不是那么想要他们。

    她只要有妈妈就好。

    在其他人的劝说下,陈铭宇最终还是在协议上签了字。

    当然,在签字之前,他翻来覆去把协议看了好几遍,确认这份协议没有任何问题。

    一旦这份协议签字生效,沈令宜跟他的财产就没有任何关系了。

    心中一松的同时,陈铭宇还有些困惑。

    他不懂这对沈令宜有什么好处。

    她倒是有骨气,一分钱都不要,那她以后靠什么活下去?她连自立的能力都没有!

    将协议递回去的时候,陈铭宇难得地善心大发,多问了一句:“令宜……你是认真的吗?”

    沈令宜当然是认真的。

    她接过协议,确认都已经签好,满意地点点头。

    把协议仔细收起来后,她牵起沈星染,冷静地告辞:“协议已经签好,我就先走了。至于离婚的具体时间,我后续会单独联系你。”

    光是签了协议还不够,需要等到正式办理了离婚手续,这件事才算是真正结束。

    说完这句话,沈令宜转头往门口走。

    除了背上背着一个小包,手里拉着沈星染,她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带,就好像只是出门取个快递一样轻松。

    陈铭宇看傻了,忍不住确认:“你就这么走了?连行李都不收拾下?”

    她们要去哪里?

    她们今晚住在哪?

    沈令宜脚步未停,潇洒地挥挥手:“我没其他要带的行李。对了,我衣柜里那几十条颜色不重样的围裙,就都送给谢女士了。”

    那些晦气东西,她看一眼都嫌多余!

    在陈家一家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中,沈令宜就这么拉着沈星染,潇洒地走出了陈家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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