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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8 叙往事(修)

    客人来了又走了,园中只留下那朵豆绿的牡丹倚墙开着。

    宋兰真原地立了许久,却忽然不很明白。

    但转念又想,自己何时明白过?正如昨日剑台春试,明明剑首已唾手可得,可生死之际,她却偏偏要舍命与张仪一搏。就连武皇的金铃为她响彻,那般万众瞩目的时刻,竟也不见多少欢欣,只是独个转身走远……

    没有人能理解周满,她似乎也不需要旁人理解。

    直到那一刻,宋兰真才隐约察觉:所有人,包括他们这些年轻一辈的世家骄子,所渴望、所争夺、所梦寐以求的剑首,在周满眼底,或许与年幼稚童手里争来抢去的弹珠毫无区别。在他们斗得头破血流时,她早已从他们身旁走过。只是谁也不知她究竟要去哪里……

    高执事小心地候了好一阵,才上前问:“小姐,我们现在?”

    宋兰真终于回神,只道一声:“走吧。”

    桌上放着兰花的那只匣子,在短暂的沉默后,被一只手轻轻合上。

    青鸟驾着鸾车,振翅飞向云外。

    学宫中最后一批属于世家的修士也撤走了,只在夕阳微红的艳影里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剑顶之上,岑夫子等人伫立遥望,皆肃穆不语。

    太阳的影子沉入西山,夜幕轻纱似的罩了下来,剑阁飞檐下飘荡的铃音,也随之变得温柔和缓,仿佛在低低地向人诉说着什么。

    剑阁内,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

    望帝坐在昏暗的墙角,用那皱如橘皮的手拢着案头那盏油灯,慢慢将灯芯点亮。一小簇火苗,顿时“啪”地轻轻爆了一声,燃起来,将阁中那尊高大的武皇造像照得亮了一些。

    这时他听见了脚步声,于是转头看去。

    那名自铃响后便消失了整整一日夜不见踪影的年轻女修,从外面走了进来,身上狼藉一片,残血未干,甚至还溅了不少泥点。但她带了一朵牡丹,一朵看上去比她好不到哪儿去的牡丹。

    焦黑的花瓣,像是在烈火里烧灼过。

    她便将这一朵牡丹,献在武皇座前,仿佛重逢了故人一般,抬起头来,望着那尊造像俯视苍生的双眼,久久没有言语。

    望帝也看了许久,直到压不住喉咙里又一声咳嗽,才打破沉寂:“这时节,蜀地之内,只宋氏避芳尘园中才植有牡丹,但镜花念及昔日与武皇的旧恨,怕早一把火烧之而后快,难为你还能寻来这样一朵。”

    周满道:“有更好的,只是我不想选。”

    犹记得,前世也是这样寒酸的一朵,武皇未曾嫌弃,在陨落三百年后,依旧在绝境中为她开了一条生路。今生一切倒转重来,她原想换一朵世间最好的牡丹,才往避芳尘去借。可真到要摘下那朵豆绿时,却觉世间再无一朵比焦土里的那一朵更好。

    她低喃道:“武皇陛下均天下、等贵贱,料来不会介怀。”

    望帝却道:“世人皆道金铃响彻,是武皇终于选出了自己的传人。全天下不知有多少人艳羡你,可我看你,好像并不高兴?”

    周满想,原是高兴的。

    毕竟耿耿于怀之事终于得解,谁能不心怀大畅?但过后思量,却不禁要想,或许不承认自己的,从来不是武皇的金铃,而是那个吃过太多苦以至于不相信半点有甜的自己。

    剑阁闻铃,原来并非响在耳畔,而是响在心底。

    她并非不高兴,反而是因为放下了心结,有所了悟,所以更为复杂,更难对外人道罢了。

    周满转过身,只道:“今日剑阁金铃固为我响,可一想到从此以后,不知有多少人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杀我而后快,又怎么高兴得起来?”

    这话出口,已褪去了先前的沉重,甚至带点打趣的味道。

    望帝似乎没有想到:“你竟然知道。”

    周满与这位老者足够熟稔,此时洒然在他对面坐下,拿起案边的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一杯,便道:“昔年武皇宰执天下时,三大世家俱要伏首于前,想来是对武皇恨之入骨,否则也不必在武皇陨落后,四处捣毁她旧年造像。金铃选的既是武皇传人,第一个容不下我的便是三大世家。其中镜花夫人与武皇更有贬谪瀛洲的深怨,连满园牡丹都都要遭她毒手,我岂能幸免?更何况,还有泥盘街、明月峡的旧仇在……”

    话到这里时略略一顿,脑海里甚至浮出了张仪那张平静的面孔。

    早在方才来的路上,她就已仔细想过。

    前世她拿起倦天弓时,王杀于剑阁悟道突破,金铃骤然响彻闻于天下。王杀有神都公子之名,是天下公认的圣主,又得天人张仪辅佐,她那时再狂妄也不会去想,金铃是为自己而响。

    但有这一世对比,前世便显得疑点重重。

    金铃究竟为谁而响,暂未可知;可昨日张仪为金铃的力量所伤,却是她亲眼所见,而前世,对这一细节,她从未有过任何听闻。

    是前世此事从未发生?

    又或者,是有人瞒天过海,故意向全天下隐匿了此事的消息呢?

    周满忍不住要算,前世自己之所以对王氏、对神都,一再克制,甚至愿意压下剔骨之仇不报,有泰半缘由,都在于顾念那位神都公子乃是武皇金铃选中之人,而自己深受武皇大恩,怎能反对武皇的传人出手?可若金铃之事,从头到尾都是张仪与王杀联手炮制,冒名顶替,那这二人于人心的了解之深、算计之毒,实在使人感到可怖。这一世,想必也不会是什么好相与之辈。

    一念及此,她竟笑起来,一口饮尽杯中酒。

    烧春烈酒,入喉滚烫,却将雨中淋了一日夜的寒气驱散。

    周满只道:“总而言之,剑阁今日闻铃,放在我周满身上,非但不是求不得的幸事一件,反而是灭顶的大祸一桩。从此以后,全天下怕找不出几个不想杀我的人了!”

    话中之意,分明十分严峻。

    然而观其唇畔笑意,却哪里有半点在乎的模样?

    望帝于是想,若非有这般过人的胆气,武皇又怎会选中她?可紧接着,捡起灯盏旁那半支残箭,竟道:“从此以后,大半个天下要杀你不假;但金铃真正要选的,却未必是武皇的传人……”

    周满一怔:“什么?”

    望帝却先未回答,而是慢慢看过那半支残箭后,抬首望向阁中那尊造像,才道:“三百年前,青帝、白帝、武皇,还有我,四个人先后封禅证道,为当世最强,时人遂以‘四禅’名之。可实则,我四人各在一方,交集甚少,性情也全不相同。青帝封禅最早,向求长生,最是洒脱;其次是我,醉心武道,寡言少语,久在蜀中,极少外出,更趋利避害一些;武皇封禅在望帝之后,但好周游天下,结交群豪;白帝悟道最晚,但进境最快,且以人身修出龙形,惊世骇俗,则向来孤僻桀骜。若一定要说有什么相同之处,便是我四人皆一心向道,于世俗权势从来无心……”

    这竟像是忆及了往昔。

    可周满听到此处,心中一凛:望帝既命邱信使来寻自己,自不会是单纯要与她追忆往昔,恐怕接下来要说的事,桩桩件件都与金铃有关。

    她可记得清清楚楚——

    武皇后来分明压服了世家,统御六合,岂是与世俗权势无关之人?

    果然,望帝的话锋紧接着便一转:“但有一年,武皇自海外云游归来,本来已只差一步迈入天人境的修为,竟然自此停滞,再无寸进。我等皆道,修炼皆有瓶颈,谁都一样,初时也并未在意。可谁想到,忽有一日,她闭关出来,竟然发信邀集我等,说自己云游中得了六枚金乌遗骨,想要在天下六州,铸造六枚剑印,均平各州灵气。”

    周满当即道:“有剑印之前,天下灵气从来西多东少,尤其三大世家所在的神都,更被誉为灵秀之地。而凉州灵石矿脉最多,也早在世家掌控之中。铸造剑印,旁人或许两可,但世家必定绝不容许。”

    望帝点了点头:“不错,我等当时,也是这般顾虑。果然,消息一经传出,三大世家便齐齐反对,声称灵气分布自是天定,人力改之未免有伤天和,劝我等慎重。”

    周满心道,那恐怕是没劝住。

    望帝说到此处,苍老的面容上也终于浮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后来的事,你想必已经猜到。武皇这个人,虽好结交群豪,可自负修为,而彼时三大世家中,道陵真君王玄难、鉴天君宋化极与不夜侯陆尝,不过区区渡劫期修为,她岂会将三大世家放在眼中?对方既然不服,便先打上神都以一敌三,放下狠话;而后回到齐州,干脆将玉皇顶一占,连山下弟子三千的巨派儒门一并打了,强行收归到麾下,又广收罗门众,建起自己的道场。势力一路西扩,逼向神都,连当时列在‘四绝’之中的琴奴王襄,都因不愿与镜花成婚,反投到武皇麾下,三大世家才知自己抵挡不住。但其时,宋化极与陆尝仍有一战之意,是王玄难力排众议,主动登上岱岳玉皇顶求和,从此消弭了争端,至少在名义上臣服于武皇……”

    周满听到“王玄难”三字,眉头已然大皱。

    望帝却是续道:“自此,再无一人敢反对铸造剑印之事。武皇于是再邀集我等三人,先进儒门强为青帝取了他最馋的圣贤酒,又将江北瞿塘峡口划给白帝,为其建城,才换得他们出手。”

    周满忽然问:“那您呢?”

    望帝恍惚了一下:“我?”

    周满道:“要铸造剑印,均平天下灵气,想来绝非一人之力便可。武皇既邀请您与青帝、白帝三人,必是要集四人之力才有成功的希望。她一定也想方设来劝您了吧?”

    青帝好酒给酒,白帝要城给城,没道理把望帝忘掉吧?

    周满自然以为武皇也投了望帝之好。

    可谁想,望帝闻言,竟笑道:“我哪里有那样好的运气?彼时人在西山,尚自考量是否要答应,突然就被她打上门来……”

    周满顿时愕然。

    望帝回想当年情形,至今都感荒谬——

    他初接武皇邀请,本有几分意动。毕竟生在蜀地,向来知道蜀州群山环抱,西面灵气难以进入,致使蜀地修士修炼一向颇为艰难。若能均平天下灵气,于蜀地自是好事一件。但武皇今日以强力压服世家,固然使得世家臣服,可均平天下灵气是在削弱世家优势,便如钝刀割肉,世家暂时忍让,可口服心未必服,剑印之事将来必定还有隐患。

    自封禅以来,他从未离开过蜀州,一心修道也不愿被外间俗事所扰。

    但若贸然答应武皇,从此便将卷入争端。

    望帝既是趋利避害的性情,自要踌躇,甚至反想劝武皇三思,于是起身,想回自己在山间的精舍修书一封。

    但武皇便是在此时来到山前。

    那一刻,望帝尚想,来得正好,请她入内一叙,清茶一盏,恰合说说此事。

    可怎能料想,话才刚讲一半,那与自己同在“四禅”之列的女修,竟然二话不说,劈掌就朝他打来!

    望帝自不免又惊又怒,一面应对,一面质问她意欲何为。

    然而武皇偏不回答,只一意与他对战,诸般术法连番使来,皆是气象开阔,妙到毫巅。

    望帝本不想与她动手,但既有诸般妙法在前,技痒难耐,又怎能忍得住?

    初时还记得劝她剑印之事。

    打着打着,就浑忘了,眼中只剩下对手的一招一式,酣畅淋漓到连自己都要忘光了。

    说到这里时,旧日情景历历浮现在眼前,望帝仿佛还能感觉到当初的头疼:“若我此前曾与她有所交集,只怕当时就已警惕起来,绝不会与她过招三合以上。可那实是我生平第一回见她,全不知她用心险恶,竟然就这样着了道。”

    周满颇为意外:“您难道输了?”

    望帝那张苍老的脸上,于是流露出一分年轻时的自负,竟指着剑阁两边的墙面道:“青帝白帝都打我不过,墙上这一片龙鳞与旁边这座丹炉,说得好听是他二人赠与我,实则是他们当初打输了不得不给的赌注。便对上武皇,区区几十个回合,老夫难道就要落败?”

    周满这下不解了:“那是……”

    望帝又叹一声,只道:“她打到一半,突然罢了手。”

    周满怔住,紧接着险些没忍住要笑。

    说到这份儿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望帝却是无奈,再想今昔种种,更觉世间沧海桑田变幻无端,实难预料,唇边浮出一分苦意,只慢慢道:“我自来生在蜀州,并无显赫出身,从来修行,除却仪仗蜀州这一方山水,便凭‘趋利避害’四字,哪怕后来封禅证道,性情也终究难改。但既一心修道,又哪里能抗拒与武皇这般绝顶大能交手论道的诱惑?一见她停手,通身上下,哪里都不痛快,便问她,胜负未分,何以罢手。她倒好,远远立在对面峰头,但问我一句,剑印之事,帮是不帮……”

    周满促狭道:“看来您是帮了。”

    只是话说完,却才想起:三百年前,望帝是这样趋利避害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性情,连武皇请他出力铸造剑印,都要精心设计;可三百年后,就在前不久,他却因得知世家水淹泥盘街的祸事,默许他们在明月峡展开一场反击世家的屠戮。

    三百年漫漫时光啊,究竟是什么改变了?

    她忽感茫然,轻声问:“后来呢?”

    望帝道:“我四人合力,铸成六枚剑印,分到各州。又修一座剑阁,将蜀州剑印收藏于此。剑阁落成那一日,她将这枚金铃悬在了檐下,与我约定,三月之后,便在这一座剑顶再战,一决胜负。但在三月期满前三日,我忽然收到传讯,她想与我提前决战。武皇此人,至情至性,想法常有变动,我当时也不以为意。可没料……”

    周满心头陡地一跳,不祥的预感已瞬间滋生。

    她慢慢道:“武皇陛下,最终没能赴约?”

    望帝垂眼,只看着摆在案上的那一局棋,黑白二子交错纵横,正是他昨日与张仪所弈:“她当然没能赴约。我等到那夜子时,但见日月并升于天,玉皇顶上只传来她陨落的消息……”

    一代帝主,就此道消!

    那没打完的一战,终究永远不能分出胜负。

    周满自然知道武皇早已陨落,但此刻亲耳听得望帝说来,依旧感到后脊森寒。自前世起便如一根刺般扎在心中的疑云,终于又冒了出来。她没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隐隐发颤:“武皇既传讯要与陛下提前决战,便知她当时无恙。短短不到一日,事前毫无征兆,怎会突然陨落?”

    望帝神情幽沉:“据传,当夜玉皇顶上,只有道陵真君王玄难在场。他声称,武皇是在修炼之时,突然走火入魔。”

    周满一声冷笑:“已是封禅证道的帝主,道心何其坚固?纵然走火入魔,也绝不至一夕之间便道消陨落!此人鬼话连篇,岂足称信!”

    望帝思索着道:“当时我也作此想。事后静思,忆及武皇约我提前一战,总怀疑她是有事要与我商议。我知她与青帝交厚,便想去寻青帝,问个究竟。可谁想,派人四处查探,只听人说,最后一次见他,是在瀛洲海边,从此以后,踪迹杳无。”

    周满问:“青帝不见,那白帝对此也全然不知吗?”

    望帝道:“或许是知道的,但我去到白帝城时,他已经……”

    话到此处,喉间似被什么东西堵住,他足足停了好片刻,才轻轻道:“他已经疯了!”

    这一刻,周满悚然一惊,只为这轻飘飘的“疯了”二字里,所潜藏的悲凉!

    望帝回过头来看着她,声音却归于平静:“在青帝失踪后不久,白帝便渐有入魔之兆。终于有一天,神智大失,竟跟变了个人似的,先屠城中百姓,后杀城外修士。往日跟随他的正道修士,一朝离散,仅一个与他挚交的谢叠山留下。白帝城,从此成了邪修汇聚之所,二百余年来,搅得天下不得安宁。直到二十年前,以世家为首,各门各派聚集各自精锐,发动了一场诛邪之战。他死在王玄难剑下,王玄难也葬身于城中。但就在这一天,我收到了谢叠山送来的一封信,里面附了一物……”

    谢叠山,画圣谢叠山!

    周满轻易便想到了此次春试,脱口道:“是那十一枚墨令?”

    望帝摇首:“墨令乃是谢叠山昔日还在杜草堂时亲手所制之墨,当时还存在草堂之中。谢叠山送到的,不是墨令,而是此物——”

    他慢慢摊开手掌。

    灰白的、弥漫着死气的掌心里,赫然是一方赤红的朱砂!

    仅有人小指粗细,长不足三寸,可其色之艳,竟如刚从人身上放出的血一般,使人见了心惊。

    周满皱眉:“朱砂?”

    望帝道:“不错。初时我不解其用意,后来托三别先生去探白帝城,才知谢叠山留在城外的一幅遗画,已渐渐将整座城吞噬,装入画中,外人不能再进。但若向城中投入他昔日所制的墨令,却可进入。我便想,这小小一方朱砂,或许正是谢叠山留给我用。可到得那边才发现,白帝城为画所吞,修为过高者强行进入,恐使整座画城崩塌,唯元婴期以下,或可一试。但此物是谢叠山陨落之前送来想必至关重要,我岂能轻易交到不知根底的年轻修士手中?直到去岁,张仪自瀛洲一路西进,连夺四枚剑印,神都城外一碗水,又疯了一个陆尝……”

    一个“又”字,周满眼皮陡地一跳。

    回视望帝,却见他神容一片平静,仿佛只是无意间这样说了,连自己都未曾留意:“我便知道,留给我的时日,已然无多。”

    周满道:“所以您才授意学宫,以十一枚墨令为酬赏,重开剑台春试?”

    望帝点头:“我终究要让人进入白帝城,也要选人托付这方朱砂。”

    他笑起来,神情间却多了几分疲倦,只将手中这一方朱砂,递向周满。

    然而这一时,周满竟未伸手去接:“为何是我?”

    望帝似乎不明白她何以有此一问:“还有谁,能比一箭撞响武皇金铃的人,更合适呢?”

    周满依旧没动:“那金铃又为何而响?”

    望帝认真审视她:“你该问自己,你的《羿神诀》是从何处学来……”

    “……”

    这一刹,周满浑身一震,眼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一下,骤然抬眸,与望帝对视。

    望帝却微微一笑,只垂下眼去,咳嗽着将那一方朱砂,轻轻放到她面前:“走吧,三日之内启程,或许还能在清明雨前,赶上白帝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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