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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百六十八章 异化

    此番从汴京至西北与上一趟不同。

    上一趟章越不过是区区一名秦州通判,而今章越已是身负皇命,以熙河路经略安抚使的身份前往陕西。

    临机专断,对任下官员可自行奖黜,横班以下武将可先斩后奏,这等权力只差一个假节钺了。

    除了熙河路经略使兼兵马都总管的差遣外,章越还加了秦凤路兵马副都总管,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之职。

    秦凤路副都总管,在秦凤经略安抚使路仅次于秦凤路经略安抚使兼秦凤路兵马都总管张诜。

    也就说章越不仅可以调度熙河路的兵马,还可以调度隔壁的秦凤路兵马。

    捧日天武四厢都指挥使名义上是上四军中捧日军天武军的最高长官,但被朝廷忌惮,如今早已是虚职。

    掌握捧日军武卫军实权的是左厢或右厢都指挥使。

    不过再如何虚职,也是禁军的八管军之一,同时跟随章越至西北随行的还有三个捧日军骑兵指挥。

    这三指挥身为御前禁军非同一般,不是他们有多能打,兵马有多精锐,而是他们代表着天子亲军。

    捧日军虽作为禁军但从前只是镇守京师,一般不派到地方驻泊,这一次却破例随章越出征。

    章越身为四厢都指挥使,名义上对随行的捧日军三指挥使可谓拥有生杀大权。但反过来说,他们也是天子监视章越的耳目。

    不过名义上这个武职,对于熙河路,秦凤路驻扎的禁军管军将领,同样具有威慑作用。

    辞京之日,章越与他的幕府以及这三指挥禁军出了城门,辞别了前来送行的蔡挺,李宪,章直。

    前日听从章越的建议,官家打算派蔡挺出巡河北,河东,以防止宋军攻打西北时,契丹突然犯境。

    蔡挺今日送别了自己,过几日便要往契丹去了。

    章越对蔡挺本是无感的,因为和他儿子关系不太好,但听说那日御前会议推举去熙河的人选,一个是自己,另一个则是蔡挺。

    蔡挺当时是王安石推荐的,但蔡挺力陈非章越不可,故而七位宰执才一致投了自己。

    当时别人还以为蔡挺安逸于枢密副使的位子不肯去巡边,或者是怕自己一世英名在熙河折戟沉沙,但过几日天子问他愿不愿去河北河东,蔡挺却一口答允。

    这令章越对蔡挺有所改观。

    马上他们一人要去西北,一人去东北,各自肩负起国家边防重任。

    章越与蔡挺相互一揖,二人都想对对方说些话,但却憋了半天。

    最后章越才道:“章某此去西北,东面还请枢相维持了。”

    蔡挺道:“章龙图能胜自是无忧,若是不然,十个蔡挺也是无用。”

    “枢相保重!”

    “保重!”

    两人相互作揖。

    这一次去西北路程很紧,可谓星夜而行,章越汴京赶往西北,先是经过洛阳,再从洛阳赶通过潼关至永兴府。

    章越坐在马车上看着飞掠而过的景色,左右都是护道的骑兵心绪都在西北的战事上。

    赶了一天的路,到了驿站方才稍稍歇息。

    幕府里的蔡京,蔡卞二人前来问安,章越一面洗脚一面对二人道:“元长,元度坐!”

    蔡京,蔡卞坐下后,章越好整以暇地喝了杯茶向蔡京问道:“你这些年一直帮薛向打理西北的交引务?”

    蔡京答道:“正是,这些年陕西解盐盐池所产略有下降,到如今不过一百万席,但运司每年发行的盐钞却到了近两百万席!”

    “原先一席值得六贯,到了治平年间一席可值得七八贯,之前韩相在西北任宣抚使后,又加印了一批盐钞,如今盐钞只值不到五贯了。”

    章越点点头道:“我明白了。盐钞贬得少与交引所不无关系,这些年交引所在市面上收了不少盐钞,否则贬得更多。”

    蔡京问道:“那么大帅此番往西北,是要收盐钞,还是卖盐钞!”

    章越道:“不收也不卖,明日我到永兴后,你到市面上放出消息,就说以后熙河路的任何盐井所出,与陕西解盐一般,皆用盐钞结算。”

    蔡卞闻言一震道:“听说大帅之前在西北开了不少盐井。”

    章越点点头道:“然也。”

    蔡京道:“可是如此解盐之收益归永兴军转运使路,而我们如今是秦凤转运使路,要是以往还好协调,如今分作两边怕是难了。”

    章越道:“此事我已协调好了,以后盐钞印制之政将会收回三司,而不是划拨地方。”

    蔡京闻言目光一闪,他显然从中把握到什么。

    以往只有解盐一路时,朝廷一年以不到一百万席的盐钞,却发行两百万席的盐钞,这导致了通货膨胀。

    如今将熙河路的盐政也并入,可以短时间使盐钞升值,更要紧的是朝廷将盐钞的印制之权收归了三司,使得以后可以更好地制定货币政策。

    蔡京想了想道:“莫非大帅要以盐钞制服西夷?”

    章越微微点了点头。

    说到这里,章越对蔡京,蔡卞问道:“你们以为盐钞是什么?”

    “是钱!”

    章越道:“不错”

    人与人相互支配,无非就是三个途径,一个是权力,一个是信仰,还有一个是钱。

    比如是你是官,我是民,官员就可以用权力支配百姓做事。

    信仰比如宗教,共同的理想,也可以支配人做事。

    还有一等便是钱,出一百文钱,可以让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给我干一天的活,这也是支配。

    而钱最可怕的地方,就是在于对人的异化。

    所谓异化就是金钱本来就是人的工具而已,但最后人却成了他的奴隶。

    好比如说农耕,本来人是四处游猎,但有一天发觉种田可以让自己有个稳定的收成后。于是人便放弃了朝不保夕的游猎生活,一辈子守在一亩三分地里哪也不去。

    虽然获得了稳定的收入,但却失去了那等四海为家的自由。

    钱是厌恶风险的,故而有句话是家财万贯,带毛的不算,说的就是游牧的风险。

    好比章越在熙州河州以一斗三四百钱收粮,便大力鼓励蕃人放弃游牧,而进行屯垦开荒,就是用阳谋来使蕃人异化。

    说到底文化的不同就是经济方式的不同。

    农耕文化的蕃人同化容易?还是游牧文化的蕃人同化容易?答案显而易见。

    不过章越使盐钞货币化,在平定西北上却有更深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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