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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羋启叛秦

    秦国庙堂都大为支持攻打楚国,也大为支持李信,尤其是,灭韩,灭赵,灭魏。

    以至于现在名存实亡的燕,哪个不是一帆风顺,无往不利,马到成功。

    若是占星观势。

    天主嬴政,天眷大秦。

    楚国齐国大势去矣。

    不过庙堂上看似激昂万分,可下了朝后,一干楚国宗亲可谓是心中五味杂陈,母国要被灭。

    不能表示担忧竭虑,反而还要大势加炭。

    可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他们在秦国这些高官厚禄,仆从万千,红颜鬓香,车马门客前扑后拥,一切的一切,都是君上给的,大秦给的。

    无可奈何,任由天定。

    灭楚方略初初定下,羋启下了朝。

    身侧立马围绕着一堆满鬓灰白的老宗亲,他面对这一双双被打压过,被权利倾轧过的目光,口中和心里依旧满口圆场,“秦王圣明,这才是天下明主,试问何人可睥睨?”

    待走出人群时。

    羋启死盯着白玉阶梯,一层一层往着下踏。

    那玉阶散出莹莹白光,好似打磨过了头,覆盖上一场薄冰。

    让他几乎没有什么可以借力的地方。

    “昌平君,要往哪去?”

    有人见他步入了岔路口,疑问一句。

    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华阳太后召见。”

    华阳太后病入膏肓,本来楚室渐渐势微,她一倒下,楚室在朝堂上可能连站脚的地都没有了。

    羋启慢慢地朝前走,走到一处结合着楚风的宫殿。

    他抬头一望,殿角高高翘起的凤首经历了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再怎么填补釉彩,总觉得显得灰蒙。

    老仆从见到他来了,用着楚香楚色的楚音问候,行礼。

    是鱼米之香的味道。

    柴火上架着鼎,上头蒸的米饭,那米饭是一颗颗碾压去壳,晒干晒透,是什么时候都能吃的。

    拌上湘水。

    一日,一日,一代,一代的传下去。

    可是他的故国啊,马上要没有了。

    羋启手指一动,觉得有一根铁链子,在牵着他的脊梁骨,另一端是故国,牵着他回去,宛如献祭一般。

    什么时候走进殿内也不知晓,魂游飘走。

    直到被太监扛在外头晒太阳的华阳太后出声打断,“熊启,你来了。”

    羋启反应过来,跪拜道:“微臣拜见太后,太后安康。”

    久未听到华阳太后出声,他也不敢抬头,过得几个秋风回旋,又补充道:“太后安康。”

    岂料那苍老沙哑的声音说道:“熊启,你官帽没戴正,歪了。”

    歪了?

    楚人讲究礼,讲究仪,更讲究表。

    羋启在殿前失礼实在不该,他急忙扶了扶官帽,没想到华阳太后陌生的看着他,“你多戴了一顶帽子。”

    羋启抬头看她,她却阖上双目,疲倦道:“哀家乏了,下去吧。”

    华阳太后为何要宣他入宫。

    又为何见了面后,说了句帽子不正,多戴就闭上了双眼?

    羋启满头思绪,但眼下只归咎这是楚人特有的神神叨叨,遂不多想,眼下他要赶往楚国旧都陈郢去夯实秦军的后援。

    启程那日。

    他竟瞧见奉秦王亲书前来协助他的秦将,那秦将生得五大三粗,英武不凡,身后还跟着两千秦国精锐。连他回自己驻扎的陈郢竟还要派人协助。

    羋启心中冷笑。

    嬴政啊嬴政。

    连自己亲叔叔,血脉相连的若干宗亲你都信不过,普天之下,你究竟还能信得过谁。

    *

    李信头戴铁胄,脚踏牛皮靴,骑着宝马良驹,一身历练出来的大将气度,领着浩浩荡荡的二十万大军离开秦地。

    前往早已构建好的蓝天大营。

    在那里,这场对楚之战,将会开启这名年轻猛将的传奇。

    百姓夹道相迎,欢呼雀跃,敲碗饮酒高谈,高呼:“秦国万岁!秦王万岁!”

    “秦国万岁!秦王万岁!”

    “秦国万岁!秦王万岁!”

    他国之士挤爆了咸阳酒肆,人头挨着人头,可谓是沸反盈天,对战势的讨论可谓是五花八门,各抒己见。

    可谓是没点尿也要薅起来挤点。

    张学舌提着鸟笼,站在栏杆处摇着羽扇道:“这打战啊,你打我,我打你,你到我地盘来,我往你地盘去,说白了就是,唉,窜门做客。”

    一大群子人被他的描绘逗笑了。

    “那打仗哪能跟做客一样?”

    “照你这么说,那楚国还不得给俺们秦人整一桌子米饭,好吃好喝供着。”

    “不过说得有道理啊,在那里也能吃点当地大米,饮的也是湘水。”

    张学舌摇了摇头,走了下去:“你守城,就是主,我攻城就是客,主气常静,客气常动,客气先盛而后衰,主气先微而后壮,故善用兵者,最喜做主,不喜做客。俺们怕是跑去楚国做客去咯。”

    他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互相问道:“他谁呀?”

    有几人认识他的,忙道:“他啊,城西张大嘴,说尽天下事,嘴里漏个两句都是听捡来的便宜,您几位新来的吧,这都不知道?”

    *

    秦军和楚军在平舆胶着。

    尖牙对利嘴。

    李信完全是猛禽的打法,其凶其悍勇,闻着血味就吸出骨髓,可楚地复杂,有如枝叶脉络的水网密布,有云梦泽,有洞庭泽,更有埋伏在此地的屈景昭三大家族。

    虽装备落后,还沿袭着旧时的军事制度,可个顶个的兵强马壮。

    项燕坐镇楚国统帅。

    一时间难以攻下。

    山崩地裂的呼喊杀伐中,李信眼神冷厉,身后的大纛旗挥舞,他舍去了所有重工重弩,领军飞袭夺取城池。

    正是要和其他分散的秦军形成包抄之势。

    一路下来,势如破竹。

    因楚军分治,列阵混乱,打法参差,加上甲胄武器老旧,连防御器械竟也能掏出百年前的古董物事。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样的楚军还怎么和他这二十万精锐相抗衡?

    李信看着满天的箭雨和火光,楚国壁垒上尸体接二连三被抛下,不断的云梯冲锋。

    他对自己道。

    最多再一个时辰。

    可是没有。

    两个时辰过去了,还是喊杀,还是箭雨,还是云梯。

    那抛下的尸体变得不一样了,堆得高高的,显得那楚国的壁垒越攀越高,越攀越高,越攀越高,高不见顶。

    李信耳朵翁鸣一片,这种为将者的不详之感

    “报——”

    后方响遏行云的一声,为首的骑兵惊恐万分,如阴云般迅速铺满了此处。

    *

    羋启叛变了。

    羋启拽着自己的袖子,看着埋葬了秦国两千精锐的坟冢,又看着自己的手心。

    他杀的是秦国的百姓,自己当的是秦国的官,受着的是秦人的粮食,娶的妻子也是秦人,生下的儿子在秦国长大。

    他杀的是秦国的百姓.

    羋启踉踉跄跄的扣住门框,手背绷得如琴弦。

    可他身上流的是楚人的血啊,他的母亲名叫湘水啊,是鼻腔哼出来的呜哇小调,他小时候吃着鱼米长大,困了倦了就睡在藕塘摇摇荡荡。

    摇啊摇.摇啊摇.

    羋启觉得自己腹部翻墙倒海般,弓身呕吐不止:“呕,咳咳咳咳.咳咳咳..”

    初时讥讽韩非入秦的不自量力,如今他也懂得其滋味。

    迎面走来一老人。

    他渺渺冥冥,飘飘荡荡的羽袖随风定止。

    手中撑着火纹拐杖,瞧着年入古稀,可一步一步,脚后踩的却为实在,显出几分硬朗和矍铄来。

    老人瞧见他摇了摇头,抚着胡须笑盈盈道:“好好好,如今楚王负刍懦弱无能,又是残疾,非是圣德之君,公子启,你大败李信,心系母国又有此贤君之能,不失楚人真本色,你回楚国后,此楚国王位,由你来坐,方才显得顺应民心,顺应苍天,名正言顺。”

    羋启从袖子掏出帕子来,擦拭狼狈:“顺应苍天?”

    老人双手举起,抬头乌拉道:“滔滔烈火,无风不能成形,荡荡狂风,无火蔫能取胜,这是大司命的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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