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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月

    「您……」妈妈藏在扇后的笑容越咧越开,可到嘴的话却是,「您这不是为难奴婢吗。」

    白衣斜眼看向妈妈,妈妈登时心里咯噔一下,她紧张地垂眸又抬眸,时不时地与白衣对视。

    白衣突然勾勒腮帮轻笑,旋即撑开袖口对着桌子抖了抖。

    砰、砰、砰、砰。

    接连几声轻响,那不大的白袖中顿时抖落十几枚金子,滚动着落在桌角,还有的滚到了地上。

    「哟!」妈妈紧张地趴下去捡金子,嘴里忙不迭地说,「财不露白,爷您真是……」

    白衣突然一脚踩在妈妈的手上,他俯视着人轻笑,问,「够不够?随后我会送上千金,以为梦娘赎身。」

    「够!」妈妈眩晕在琉璃烛光映衬的金光里,她抓着金子抬起头,「够,梦娘今后就是您的!」

    白衣飘然起身走上舞台,他一把攥住梦娘的手,面容逼近,说:「从今以后,你将改头换面,你的名、姓,全都得改。跟我走。」

    梦娘诧异地看着白衣,她极力想要挣脱白衣的手,可白衣却扯着她的手猛地向后一拉,两人的面容就在指寸之间,面面相视。

    白衣逼视着问:「你不愿跟我走?」

    「我有留在这的因由。」梦娘恳求地望着他,「大爷,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

    「你留在这的每一夜都有一个你从未见过的男人接近你。」白衣手指加重几分力,「他们爬上你的榻,触碰你的肌肤,一吻芳泽,蹂躏你的躯体,践踏你的尊严。即便你长在勾栏瓦舍,难道你甘愿往后余生也做那陪人笑,供人玩弄的娼妓吗?难道你从未想过改变自己的命,做一个有尊严的人?」

    「我已是残花败柳之身,可命运无常,亦如经受天灾横祸的流民一般无二。」她手臂吃痛眼眶泛红,但抬起的眸子里显露出坚定的神采,「但我还有一个人要等,我要等他回来,他答应我的,亦如我答应他的。」

    白衣扯着嘴角笑,问:「江百川?」

    「你……」梦娘惊讶地微缩脖颈,「你怎么知道?」

    「江百川入了城西禁军参军,他如今已是满红关的甲士,活当活在满红关,死也当死满红关。」白衣的笑转冷覆霜,话语冰冷地说,「他回不来了。」

    「不会的!」梦娘身躯轻颤,她剧烈地挣扎,口中哭喊着,「他会回来的,他答应我的。江郎答应过我,他会回来,他会回来娶——」

    「他会回来娶你。」白衣截断她的话,随即加重语气说,「可如今塞外大敌当前,连天战火不止。江百川凭什么回来?他要杀敌,不断的杀敌,直到死在战场上!」他将梦娘的手臂向上拉,逼迫对方凑近自己,「就算他能回来,他回来是什么身份?江子墨身在崇都天牢,戴罪之身牵连全族,即便全烟州的百姓都爱戴江家,可他回来要如何面对烟州百姓?是起兵造反,还是受万人唾骂?江林本是寺庙佛徒,遭江百川巧言令色蒙骗出家还俗,书信一案江林便是携信密使。这其中牵扯巨细,只怕江百川也逃不了干系!」

    「不是的!」梦娘情急之下哽咽地哭喊,「江林是受江州牧所托,与江郎无关!江郎曾与我说过,他力劝江州牧不要送这封信,可是……可是……呜呜呜呜。」

    她哭的梨花带雨,眼泪顺着凄美的面容下淌,双肩不断耸动。

    「雁过难寻,大局已定!」白衣话语重重说完,旋即稍稍缓和,「你是青楼娼妓,无力左右自己的命运,更无力左右他人的命运。可如果你不是这等身份,兴许你还有机会改变江百川、改变江家的命运。」

    哭声戛然而止,梦娘惊疑不定地抬头注视白衣,她迟疑地问:「大爷话中何意?」

    「你有一个机会。」

    白衣注视着她,「摇身一变,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梦娘忽略了后半句,她渴望地问:「我能救下江郎?」

    白衣向后仰身,避重就轻地说:「你能救他,仅此而已。」

    梦娘止住了抽噎,她抽了抽鼻子,旋即环视台下一众齐齐望来的好奇目光。半晌,她正视着白衣,点了点头。

    白衣拉着她稳步下了舞台,朝着外头一步一步走去。

    梦娘踩着红毯,舞动的红绫在身后飘动,她在被拽着的踉跄里问:「我要如何做才能救江郎?」

    白衣拉着她出了青楼,旋即扶着她上了早早等候在门口的马车,他托着梦娘的手臂,说:「从今以后你不再叫梦娘,你要换个名字。」

    梦娘扶着马车的门壁,问:「为何我要改名字?」

    白衣扶着帘,仰望着她,说:「不久你便要代替江家次女入宫选秀,你若选上,你便是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你不止能救下江百川、江家,你还能救下整个烟州,乃至是天下。」

    白衣的目光转向巷子两边的流民,梦娘顺着他的目光四下环视,片刻后,她看着白衣,话语柔弱地说:「我不在乎其他人,我只在乎江郎。」

    「那便为了你的江郎。」白衣侧坐在马车座驾一旁,「坐好,我们要出发了。」

    梦娘入了马车,她惴惴不安地坐下,随着马车渐渐晃动起伏,她紧张地问:「爷,你要我改叫什么名?」

    白衣抖动缰绳打马,他盯着坎坷的前路,说。

    「江无双。」

    午间的艳阳高挂天际,蝉于枝头震翼长鸣。

    廷尉府内的仆役持着扫帚在院里清扫之余,抬头望了眼刺眼的太阳,旋即抬着袖子抹去下巴上滑落的汗珠。

    「你有些时日没来了。」老夫人翘着兰花指执针,布满鱼尾纹的卧蚕浓厚,她垂着头细看手中的刺绣,「听老身那儿子说,你辞了侍卫一职,去外九城给人当了太保。」

    「营生行当,争口气。」元吉坐在窗前饮茶,桌上的瓷瓶插着新折的月季花,「老夫人近些时日可好?」

    「好,都好。」老夫人耐着性子穿针引线,在空档里抬眸朝元吉笑出慈和的模样,「你有心,还记得回来看看老身这老婆子。」

    「老夫人身子安康,元吉便放心。」元吉抬壶倒茶,奉杯时说,「近些时日事物繁忙,直到今日才得空登门拜访。老夫人,赎罪。」Z.br>

    「跟老身还客气?」老夫人将刺绣搁在膝盖上,颤巍巍地伸手接过茶杯,她抿了口茶舔了舔唇才说,「听说你现下在聚龙帮当了个副帮主。」

    「高帮主看得起,虚抬我的。」元吉垂头做谦虚状,「您且饮。」

    老夫人又饮了口才将茶杯递过去,随即又捧起刺绣,她执着针在鬓角轻刮,说:「高城在外九城是个人物,老身早年嫁入豪门,廷尉府大宴宾客,内厅里坐满了达官显贵,外厅坐的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侠客。聚龙帮的帮主也在里头,我还记得他名字,叫……」她执着针虚划,「好像叫武峰。」

    元吉颔首,说:「高城是武峰的弟子,承继了聚龙帮。」

    「那人看起来五大三粗,说话倒像个客气人。」老夫人理着混乱的线,「当年大婚,先帝赐了锦绣千匹,光被褥就有几百床。」她望向窗外院里摇曳的柳枝,回忆着说,「那时我年岁轻,事事都觉得奇。你说,送锦绣是个道理,可送这么多被子又是什么个道理?」

    她将目光转向元吉,笑容依旧慈祥。

    元吉捧着接过的茶杯,往桌上搁时,猜测着说:「这里头有讲究,小子不知。」

    「这里头的道理呀,照先帝的意思是说,高枕无

    忧。呵呵,先帝指桑骂槐,这话呀是说老身那夫君听的。莫说是你,老身那年能懂什么?从烟州远道嫁到崇都,老身是一步一个心眼,事事都小心着呢。」老夫人将细长的针穿过刺绣,「陈家历代执掌郑国律法,是名门望族。老身小门小户出身,能嫁入陈家,那是高攀了。」

    「如今的陈家有老夫人,可谓青山常在绿水长流。」元吉恭维地说,「您老过谦了。」

    「这话可不能这么说。」老夫人嘟囔着嘴,埋怨地看着元吉,「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老身心里想向着本家,可手脚上却不能这么做。元吉呀。」

    元吉听她喊,便应声喊了口「在。」

    老夫人手上动作没停,眼睛却是看着元吉,她语重心长地说:「这叫规矩,可不得忘。啊?」

    元吉点头称「是」。

    屋外的院子多了几声吵闹声,一个瞧上去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女追着忽上忽下飞舞的蝴蝶,蹦跶着在院子里穿梭。她后头几名仆役、侍女追的满头大汗,口中喊着「莫跑、莫跑。」

    「这丫头是你带来的?」老夫人伸着脖子看,语带审视地说,「嗯,亭亭玉立,是个美人胚子。瞧着,咦?」

    元吉跟着望过去,少女扑腾着跳上山岩,兴冲冲地去够头顶飞腾的蝴蝶。

    元吉疑惑地问:「老夫人,怎么了?」

    「这孩子的模样。」老夫人远远打量着少女,「怎么和方才说起的武峰,长的颇有几分神似。」

    「这孩子就是武峰的女儿。」元吉望着少女,眼里泛现着武峰死前的模样,「她从小到大跟着高城,现在拜我为师。」

    「不对。」老夫人细看几眼后回眸看向元吉,「武峰的女儿要到今日,那得和你一般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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